第二部 荒野侦探 1976—1996(第125/141页)
玛丽亚·特蕾萨·索尔索纳·利伯特,赫尔迪健身中心,何塞普·塔拉德尔拉斯大街,马尔格拉特,加泰罗尼亚,1995年12月。
这是一个令人伤心的故事,但我想起它时却不禁笑起来。我需要在自己的公寓里出租一间房,他是第一个找上门的人,可我对南美人不完全信任,他看上去好像人还不错,我说可以租给他。他给我预付了两个月的租金,然后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那时我参加加泰罗尼亚举办的每一场锦标赛和示范表演,还在塞壬酒吧当招待,酒吧在马尔格拉特的旅游区,在大海边。我问他是干什么的,他说是个作家,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在一家报社工作,那时我对记者特别感兴趣。我决定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他住到我那里的头一个晚上,我就走到他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邀请他跟我和佩佩一起去吃晚饭。佩佩在一家巴基斯坦人开的酒吧工作。当然,我和佩佩从不去酒吧用餐,偶尔会吃点沙拉,但我们跟店主约翰先生是朋友,这会让我们觉得备受礼遇。
那天晚上我发现他不是在报社工作,而是在写长篇小说。佩佩听了很兴奋,因为他是个侦探小说迷,他们有很多东西可聊。其间,我吃着自己的沙拉观察着他,当他说话或者听佩佩讲时我就揣摩他。他胃口不错,开始时彬彬有礼。后来,你观察得越久,就会发现越不对劲,事情的另一面逐渐显露,就像水变浅时靠近海滩的鱼逐渐滑落出来,你会发现污浊的东西(比水还污浊)迅速从你腿边掠过。
第二天佩佩回巴塞罗那参加加泰罗尼亚奥林匹亚健美先生大赛,没有回来。当天早晨,很早,那个作家和我在起居室里相遇,我正锻炼呢。我每天都锻炼。这是比赛旺季早晨做的第一项功课,因为当时我的时间很紧张,得充分利用白天的时间。所以我就在起居室里锻炼了,在地板上做俯卧撑,他走进来说早上好,特雷萨,然后就走进卫生间,我想我甚至都没有应答他,或许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我不习惯锻炼的时候被打断,后来我又听到他的脚步声,卫生间或者厨房门关上了,过了会儿我听到他问我要不要来杯茶。我说要,然后我们彼此凝视了片刻。我想他从未遇到过我这样一个女人。你想锻炼会儿吗?我问。当然,我这样说纯粹是为了想说点什么。他看上去气色不佳,他已经在吸烟了。如我所料,他说不想。人们是非得住进医院了才会关心自己的健康。他把一杯茶放在桌上然后就关进自己的房间了。过了会儿,我听到他的打字机的声音。这是那天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但是,第二天早上,他六点钟时又出现在起居室,而且说要给我做早餐。我在白天早上的这个时候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喝,但我觉得,我也不知道,说不要会不好,所以让他又给我冲了杯茶,我告诉他冲茶的时候可以找找橱柜里的一瓶高效氨基酸纤体素,我昨晚应该用过的,但却忘了。什么,我说,你没见过像我这样的女子吗?没有,他说,从来没有。他很诚实,但是那种诚实让你不知道是被冒犯了呢还是受宠若惊。
那天下午,我轮班结束后去找他,说我们可以出去玩玩。他说更想待在屋里写东西。我会请你喝一杯的,我说。他谢了谢说不去了。第二天上午,我们一起吃早餐。我正在锻炼,心里纳闷他上哪儿了,因为已经七点四十五分了,他还没出来。我开始锻炼时,往往都让自己想入非非。一开始我会想些具体的事,比如工作、比赛之类,接着我的大脑就开始自行其是,会想到一年后我将在哪儿,有时会不知不觉地想起童年来。那天早晨,我又想起马诺利·萨拉伯特,她去任何地方无论干吗都会赢,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这点的,这时我忽然听到他的门打开了,一会儿我听见他的声音在问我想不想喝茶。当然想了,我说。他把茶端过来时,我站起来,跟他一起在桌边坐下。那次我们可能聊了有两个小时,一直聊到九点半,完了我只好急匆匆地去酒吧上班,因为值班经理,也是我的一个朋友,要我去处理清洁女工的事儿。我们无所不谈。我问他在写什么。他说一本书。我问他是不是爱情小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我又问了一遍,他说不知道。伙计,我说,如果你不知道,谁他妈的会知道?也许这话是我到晚上才说的,当时我们两个已经放松了许多。总之,爱情是我喜欢谈论的一个话题,我们一直谈到我不得不走了。我说我会告诉他一两个爱情故事。还说我跟那个叫纳尼的家伙纠缠不清,那个格罗纳的顶级健身教练,还说有了那次经验后我都觉得有资格开一门课了。他问我们分手多久了。大约四个月吧,我说。他离开你的吗?他问。是的,我承认,他抛弃了我。可是现在你又在跟佩佩约会,他说。我说佩佩是个好人,是个温柔的可人儿,他连只苍蝇都不会伤害。可这不是一回事,我说。阿图罗有个习惯,我说不上好还是坏。他喜欢倾听,但不选边站。人们在表达自己的意见时我喜欢这样,即便我不同意这些意见。一天下午,我邀请他上塞壬酒吧。他说不喝酒,在酒吧里会显得傻乎乎地无所事事。我会给你做花茶的,我说。他不去,我也不再邀请。我这人很外向也很随和,但不想招人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