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荒野侦探 1976—1996(第126/141页)
可是,后来他又上那家酒吧了,我亲自给他做了菊花茶。从那天后他天天来酒吧。另外一个女服务员罗茜塔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了。她说出来时惹得我直发笑。我想了想这事儿,然后笑得更厉害了。我和阿图罗之间怎么会有事儿!但是后来,我无缘无故地又想了一回,发现自己挺想成为他的女朋友。那时我只跟两个南美人有过往来,这两个人基本上都是傻蛋,我没有丝毫的欲望再染指此事了。我不认识任何小说家。眼前这个家伙是南美人又是个作家,忽然我想做他的女朋友了。而且,最好跟男朋友而不是陌生人共用一套房子。但这还不能说是我想成为他女朋友的真正理由。我就是有这个感觉,我不会问自己这是为什么。他也需要一个女朋友,我立刻就看出这点了。一天早晨我要他谈谈自己。从来都是我在那里说。那次他什么也没告诉我,不过他说我可以随便问他我想问的一切。我得知他一直住在马尔格拉特,最近又放弃不住了。他没有说为什么。我得知他离婚了,还有个儿子。他的儿子住在阿雷恩斯海滨。他每周六去看一次儿子。有时我们一起搭那次火车。我去巴塞罗那看佩佩或者健身中心的朋友们,他去阿雷恩斯看儿子。一天晚上,他在塞壬酒吧喝菊花茶的时候,我问他多大了。四十多,他说,但看上去不像。我猜顶多三十五岁,我也这样说了。后来,虽然他没有问,我还是告诉他我多大了。三十五岁。然后他冲我微笑。我一点都不喜欢那种微笑。他看着我微笑的样子好像带着某种复杂心情或者满不在乎的神气。总之,我不喜欢那种微笑。我本质上是个斗士。我总是保持积极向上的心态。事情不见得必然会那么糟糕或者无可作为。那天晚上,看到那种微笑之后,不知为什么,我说我没有孩子,但很想要几个孩子,我也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多少钱,这个一目了然,可我认为生活是个漂亮的东西,一件美丽的事物,而且人应该生活得幸福。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讲那种陈腐的套话。我立刻后悔了。自然,他一个劲儿地说当然当然,好像在跟一个笨蛋说话。我们还是经常交谈。而且谈得越来越多。早晨吃饭的时候,晚上他完成了当天的任务去塞壬酒吧的时候,我们都在聊天。或许那只是出来休息一下,因为我想作家总在不停地写着:我记得早晨四点钟我在睡梦中还能听到他的打字机的声音。我们无所不谈。有一次他看着我在举重,问我为什么要健身。因为喜欢,我回答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问。十五岁,我说。是不是看上去很怪呢?不,他说,不过像你这样的女孩还真不多。我告诉你,有时他简直能把我逼疯。我应该告诉他我是一个女人,不是一个女孩,但我却说越来越多的女人在像我这样做。后来,不知为什么,我告诉他两年前的夏天,佩佩建议我们在格拉马内特一家俱乐部表演。他们给我们取了艺名。他们管我叫参孙小姐。我得在跳艳舞用的那种舞台上摆各种动作,还要举重。就这样。可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不是参孙小姐,我是特雷萨·索尔索纳·利伯特,就这样。但这是一次机会,给的报酬不菲,佩佩说给某些特殊爱好杂志寻找模特的家伙晚上可能随时出现。最后谁也没出现,或者出现了也没人告诉我。不过,这也算是份工作,我干了。这份工作有什么你不喜欢的吗?他问我。噢,我说,然后想了想,我不喜欢他们给我取的艺名,我想如果有人想取个别的名字,她总有选择的权利吧。我永远不会管自己叫参孙小姐的。我也不把自己当成参孙小姐。这是一个廉价、劣质的名字。总之,我不会选它的。你愿意是什么样子的名字呢?金,我说。学金·贝辛格的名字吧?他问。我知道他会这么说。不,我说模仿金·奇泽夫斯基。金·奇泽夫斯基是谁?这个行当的一个冠军,我说。
那天夜里晚些时候,我给他看了一本我收藏的影集,里面有金·奇泽夫斯基和完至极的伦达·默瑞的照片,还有苏·普莱斯、劳拉·克雷瓦尔勒、黛比·马吉丽、蜜雪儿·拉拉贝特、娜塔丽亚·莫尼科韦内等人,后来我们又出去到马尔格拉特一带去散步。没有车真是太不方便了。我们要有车的话就会去别的地方,比如去洛雷特的什么俱乐部,我认识那个俱乐部的很多人。噢,每个地方我都认识很多人。我说过:我喜欢交际,我是个喜欢快乐的人,不在人群中你上哪儿寻找快乐去?于是我们就成了朋友。用朋友一词来描述我们的关系是挺准确的。我们相互尊重,我们各有自己的生活,但每天却花大量的时间促膝交谈。我的意思是聊天成了我们的习惯。通常都是我起的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因为他是一个作家吧。后来,更加民主了,他也会学我先开口。我对他的生活有了更多的了解。妻子离开了,他非常疼爱儿子,从前朋友很多,现在几乎一个都没了。一天晚上,他告诉我跟安达卢西亚的一个女孩有了关系。我耐心地听他讲完后告诉他,人生很漫长,这个世界上有的是女子。这是我们第一次在观点上出现重大分歧。他说,不,对他来说没有那么多,然后他引用了一首诗,我请他把诗写在我的记事本上,这样我就可以记在心里。这首诗是一个法国人写的。好像说肉体是可悲的,还说他,写这首诗的诗人,声称读过所有的书。我不知作何感想,我告诉他,我没有读过多少东西,但好像还是觉得不管谁,无论读了多少东西,不可能把这个世界上每一本书都读完。书一定是很多了,我不是指每一本书,好的坏的,我是专指好书。应该是成堆了!多得够你每天花二十四个钟头读了!更不要提那些坏书,因为坏书一定比好书还多,至少,像任何事物一样,好的、有阅读价值的书总是少数。后来我们开始聊这个“可悲的肉体。”他这是指什么呢?难道说他已经把全世界的女人都操过了?就像他把世界上每一本书都读了,他也跟每个女人睡过觉了?抱歉,阿图罗,这首诗完全是狗屎。这两种事都不可能发生。他大笑起来,你看得出他觉得跟我说话挺好玩,他说这是有可能的。不,不可能,我说,写诗的这个人完全是胡说八道。他也许什么人都没有睡过,我可以千真万确地告诉你。我相信他不可能读过所有的书,像他吹牛说的那样。我还有话想说,可是要完成这样的谈话可真不容易,因为我总要从吧台后面出来招待客人。我出去时阿图罗就坐在一个凳子上,我会看到他的背影或者脖颈,可怜的家伙,我也会在放着瓶子的架子后面的镜子里寻找他的脸。后来我的班结束了。那天晚上,我凌晨三点才走,我们步行回家。我建议上海滨大道的休闲俱乐部玩玩去,可他说太累了,我们就回家,在路上我问他,好像我已接受了他的说法,如果一个人读完所有的书,睡了所有的人,当然是按这个法国诗人的说法,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说旅行,去远方,我说,噢,说到旅行,你甚至顶多能走到皮内达,他没有回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