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荒野侦探 1976—1996(第67/141页)
这时另外那个阿根廷人说话了。他说:那个恶心鬼当我们是群白痴似的耍。他是你的朋友吗?我看看他,又看看洛西亚科默,他正在等候区找什么人,我不知道该笑呢还是该严肃。那个阿根廷人说:人要有点责任感(他在跟洛西亚科默说,甚至都不看着我)。我要见了他,我非得把他的卵蛋钉到墙上不可。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啊?我带着最美的微笑(那是我最糟的微笑)嘴里咕哝着。乌里塞斯上哪儿了?那个阿根廷人说了句什么文学流氓无产者。你说什么?我问。这时洛西亚科默说话了,要把我们镇下去,我想。乌里塞斯失踪了,他说。你说他失踪是什么意思?蒙特罗问,我们刚刚发现这事。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搞清乌里塞斯不是在回国途中失踪的(我想像中看见他从座位上起来走进卫生间,把门锁上,然后消失了)而是在马那瓜,在墨西哥代表团出访期间失踪的。整个经过就是这样。第二天,我到贝拉斯美术馆去看蒙特罗,他告诉我因为乌里塞斯的原因,他很快就要丢了工作。
郝奇特尔·加西亚,莫特斯大街,革命纪念碑附近,墨西哥城联邦区,1982年 7月。
有人要给乌里塞斯的母亲打电话,要我说这是我们最起码可以做的事儿,但哈辛托横不下心告诉她儿子在尼加拉瓜失踪了,不过,我说也许没有那么严重,你是了解乌里塞斯的,你是他的朋友,你了解他的为人,可哈辛托说他失踪了,事情就这样结束,就像安布罗斯·比尔斯[43]和那些死于西班牙内战的诗人以及普希金一样,只不过就普希金的情况而言,他的妻子,我是说普希金的妻子是客观的存在,那个杀死普希金的法国人则相反,圣·彼得堡的雪就像乌里塞斯·利马身后留下的空白,我是说他的了无生气,他的懒惰或者常识感的缺乏,这场决斗的副手是墨西哥的诗歌或者拉丁美洲的诗歌,以代表团的形式,默默地见证了我们时代最优秀的一个诗人的死亡。
哈辛托这样说,但他还是不想给乌里塞斯的妈妈打电话,我说,我们不妨看看,我们来研究情况,这个女人才不关心自己的儿子是不是普希金或者安布罗斯·比尔斯呢。我可以替她设身处境地想一想,我也是个母亲,如果某一天哪个杂种杀了弗兰兹(上帝不许的),我不会觉得墨西哥(或者拉丁美洲)一个伟大的诗人死了,我会痛不欲生,我首先想到的不是什么文学,我可以向你保证这点,因为我也是个母亲,我知道有了自己的孩子后随之而来的那些无眠之夜、恐惧和担忧。我们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我发誓,就是打电话给她,或者去卫星市看看她,给她讲讲我们所了解的她儿子的情况。哈辛托说:她可能已经知道了,蒙特罗或许已经告诉她了。我说:你怎么就这样肯定呢?这时哈辛托不说话了,我说:报纸上还没有登出来呢,还没有人说什么,好像乌里塞斯压根就没去过中美洲。哈辛托说:那倒是。我说:咱俩做不了什么,因为没人在乎,但我敢肯定他们会听他妈的,他们会告诉她是迷了路,哈辛托说,在她目前境况好些的时候,我们只会让她更加忧心忡忡,更加思来想去,你不知道的事情就不会伤着你,他说,然后开始为弗兰兹准备吃的,在屋里走来走去。无知者无害,生活在无知中差不多就像生活在幸福中了。
我说:你说这种话的时候,还怎么自称是个马克思主义者,哈辛托,你还怎么自称是个诗人?你打算是要跟陈词滥调来场革命是吧?哈辛托回答说,坦率地讲他再也不可能发起一场革命了,但如果某天晚上他正好有兴致,跟陈词滥调作战,也不是什么坏主意,他还说,好像在尼加拉瓜失踪的是我,我如此忧心烦恼,他说,谁说乌里塞斯在尼加拉瓜失踪了,他可能压根就没失踪,他可能决定随心所欲地待在那里,因为,毕竟尼加拉瓜就像我们在1975年梦中向往的那样,我们所有的人都想去那个国家生活。我又想起1975年来,那时弗兰兹还没有出生,我试着回想乌里塞斯和阿图罗·贝拉诺那时的样子,可是我记得最清楚的还是哈辛托的脸,他的豁牙天使般的微笑,这让我对他充满了缠绵的感觉,让我马上就想拥抱他,就在这里,拥抱他和弗兰兹,告诉他俩,我很爱他们,可是马上我又想起了乌里塞斯的母亲,我想谁也无权不告诉她儿子在哪儿,她已经很痛苦了,这个可怜的女人,我又坚持让哈辛托给她打个电话,给她打个电话吧,哈辛托,把你知道的所有情况全告诉她,可哈辛托却说,他没有这个义务,他不是那种凭借不实传闻妄加推测的人,我说:你跟弗兰兹待会儿,我出去会儿马上回来,他没有吭声,默默地地望着我,我拿起包打开门,他说,至少尽量别大惊小怪。我说:我只想告诉她,她儿子不在墨西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