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荒野侦探 1976—1996(第74/141页)

我学着做些排版和编辑工作,有时甚至需要选挑照片。另外,大家都很喜欢弗兰兹。当然,我的钱还没有赚得多到放弃吉甘特超市工作的地步,就算如此,我也感觉挺好,因为在超市上班时,特别是工作很烦的时候(如星期五下午,或者星期一上午),我就构思下一篇文章,我要写的有关科约阿坎小贩或者拉维拉表演吞火杂技的人或者不管什么的故事,而且时间会过得飞快。一天,费尔南多·洛佩兹·塔皮亚让我写些低级政客的特写,我猜要写的对象是他的朋友们或者朋友的朋友,我拒绝了。我只能写自己感觉有关系的东西,我说。他说:你为什么对殖民时代的那些屋子这么感兴趣?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仍然态度强硬。一天晚上费尔南多邀请我出去吃饭。我请玛丽亚照顾弗兰兹,我们去了南罗马街上的一家饭店。说真的,我期待有好事发生,更加高级的好事,可我吃饭时却开了很多玩笑,我几乎什么也没吃。那天晚上我跟《塔马尔》杂志的老板睡了。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任何人有过性关系了,那次完全称不上愉悦的经历。一个星期后,我们又做了一次。过了一个星期又做了。有时,说实话,通宵不眠,第二天一大早又去上班,花几个小时像个梦游者般讨论作品,那会相当辛苦。但我想过自己的生活。说心里话,我知道我必须过自己的生活。

一天晚上,费尔南多出现在莫特斯大街上。他说想看看我住在哪里。我把他介绍给玛丽亚,起先她的态度十分冷淡,好像自己是个公主,可怜的费尔南多是个不识字的农民似的。好在我觉得他没有注意到玛丽亚的态度有多不客气。他从来都是个完美的绅士。我喜欢这点。一会儿后,玛丽亚就回自己房间去了,只剩下我、弗兰兹和费尔南多。这时费尔南多告诉我,他来是想看看我,又说想一直看着我。这挺傻的,可我喜欢他这样说。后来我上去找玛丽亚,我们四个一起出去吃晚饭。晚上我们笑笑闹闹很开心。一个星期后我拿了几首玛丽亚的诗给《塔马尔》杂志,他们也发了。如果你的朋友写什么东西,费尔南多说,告诉她,我们杂志的版面随她用。问题是,我很快就发现,尽管玛丽亚在大学学了不少东西,却不知道怎么写散文:我是指恰当地断句、把语法弄正确了,同时没有诗歌的那种矫揉造作。所以,她花了好几天时间试着写一篇舞蹈方面的文章,可是无论如何辛苦努力,我认真帮助,还是写不出来。最后,她写出来的还是一首很不错的好诗,标题是《舞蹈在墨西哥》。她交给我读完后,又跟其他几首诗收起来了,然后就彻底忘了。玛丽亚是个很厉害的诗人,肯定比我出色,但却不知道怎么写散文。真是太糟了,这也就终结了她为《塔马尔》定期撰稿的机会。不管怎么样,我认为,这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因为她对这个杂志向来嗤之以鼻,好像在她之下。但这就是玛丽亚,我就喜欢她这种派头。

我跟费尔南多的关系持续了更长一段时间。他是个有家室的人,我从一开始就想到了,有两个孩子,大的那个已经二十岁,他不打算跟妻子离婚(我也不想让他离)。我现在不时地跟他一起吃工作晚餐。他介绍我时总说我是他最多产的作者。我其实也尽量这样努力,有一段时间,一手是吉甘特超市,一手是杂志,我一个晚上差不多平均只睡三个小时。但我不在乎,因为我的状态逐渐好起来,这正是我所希望的方向,纵然我不想再在《塔马尔》上发表诗,其实我都接管艺术栏了,在发表哈辛托和没有机会发表作品的其他朋友们的诗歌。我学到不少东西。我在这儿学到的最大的技艺就是如何在墨西哥编辑一份杂志。我学会了安排版面,与广告商谈判,跟画家打交道,跟那些理论上重要的人交谈。当然了,没有人知道我在吉甘特上班。大家都以为我靠费尔南多给的工资生活,以为我是个大学生,而我从来没有上过大学,甚至高中都没念完。这自有其迷人之处。这有点像生活在灰姑娘的故事中,甚至当我不得已回到吉甘特超市又变成一个售货女郎或者收银员时,我也毫不在乎,而且我发现自己有能力把两份工作都干得很漂亮,杂志的这份是因为我喜欢,我能学到很多,吉甘特这份是因为我必须照顾弗兰兹,我得给他买衣服、学校用品,得付我们在莫特斯大街上那幢房子的租金,因为我父亲,那个可怜的人,现在的日子难过起来了,无法再给我提供租金,而哈辛托连自己用的钱都不够。底线是,我必须工作而且完全由自己来抚养弗兰兹。这就是我所做的一切,我不仅写作还在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