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荒野侦探 1976—1996(第90/141页)
我一直找到早晨七点还没有找到齐亚。找到太阳升起人们开始陆续去上班。那天我没去鞋店。我上了床,把被子拉到下巴倒头就睡。醒来后我又去找。没找到。一天晚上我梦见阿图罗。我们两个都待在一家写字楼的顶层,那种用玻璃和钢筋建造的大楼,我们打开一扇窗户向下望着。那是夜间。我没打算跳楼,可阿图罗却看着我说,你要跳下去,我也会跳下去的。我想骂他白痴,但没有那个勇气羞辱他。
一天,我的房门开了,我看见妈妈和弟弟走进来,弟弟那时已经是以色列国防军的一名士兵,长驻以色列。他们立刻把我送进罗马的一家医院,两天后我又飞回墨西哥。后来我才得知,妈妈先是飞到巴塞罗那,设法从丹尼尔那里弄到我在罗马的地址,起先丹尼尔还不给他们呢。
到了墨西哥,我住进库埃纳瓦卡街上的一家私人医院,医生对我妈妈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果我自己不好好配合,他们将束手无策。那时我的体重是九十磅,几乎不能走路。后来我又搭飞机去了洛杉矶,住进那里的一家医院。在那儿我遇到了柯勃医生,慢慢成为朋友。我的体重成了七十五磅,下午我经常看电视,大概就这样。妈妈住进洛杉矶城内第六大街的一家旅馆,她每天都来看我。一个月后我的体重又反弹了,回到九十磅。妈妈很高兴,决定回墨西哥城照看生意。妈妈走了后,柯勃医生和我成了朋友。我们聊美食、镇静剂和别的毒品。我们不怎么谈论书,因为柯勃医生只读畅销书。我们也谈电影。他看过的电影比我多多了,他从1950年代就喜欢电影了。下午我就打开电视找些电影来看,这样过会儿就可以跟他讨论电影了,可是服的药让我看到中途就昏昏欲睡了。我跟柯勃医生聊天时,他经常给我讲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我不曾见过的事情,但那时我往往连自己看到过的世事都忘光了。我对那些电影的记忆很奇怪,影像和画面通过我的医生淳朴的激情的透镜给过滤掉了。妈妈经常周末过来。她一般星期五晚上到,星期天晚上再返回墨西哥城。有一次她告诉我,她考虑永久地搬到洛杉矶来住。不是住在这个城市里面,而是到周边某个漂亮的地方,比如科罗纳海滩或者拉古纳海滩。那工厂怎么办?我说。祖父不会让你卖掉它的。墨西哥快要成地狱了,妈妈说,迟早得卖掉。有时她会带上一些我的朋友过来,是她邀请一起来的,因为医生们包括柯勃医生都说,见见我的“老伙计”对我的健康会有好处。又一个星期六,她带着一个我都不认识的家伙来了。一天晚上我对妈妈说,你也应该带些朋友来,学着怎么过得更开心。有时,我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妈妈就笑了,好像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有时会哭起来。你没有跟任何人约会过吗?没有男朋友吗?我问妈妈。她承认在墨西哥城见过一个人,一个像她一样离了婚的男人或者鳏夫。我不想太费劲讲得过于明白。我想我其实并不在乎。四个月后我的体重回到一百零五磅,妈妈开始准备把我转到一家墨西哥人开的诊所。那天,我走之前柯勃医生来道别。我把电话号码给了他,让他在适当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要他的电话号码时,他说要搬家,所以不能给我。我不相信,但也不能说他在骗人。
我们又回到墨西哥城。这次我住进布宜诺斯艾利斯区里的一家医院。我占了一个很大的房间,室内光线充足,从一扇窗户望出去一个公园的全貌尽收眼底,还配了台有一百多个频道的电视机。早晨,我经常去那个公园读小说。下午,我就关在房间睡觉。一天,从巴塞罗那回来不久的丹尼尔来看我。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回墨西哥了,他得知我在医院后就来看我了。我问他我看上去怎么样。他说挺好,但有些瘦。我们俩都大笑起来。这时大笑已经心无芥蒂了,这是个好兆头。他临走前我问起阿图罗的情况,丹尼尔说他已经不住在巴塞罗那了,至少他认为不在那里了,不过,他们相互已经有段时间没见面了。一个月后,我的体重达到一百一十磅,我出院了。
然而,我生活上的变化并不大。我跟妈妈住在一起,从不外出,不是因为不能而是不想。妈妈把她的那辆旧车送给了我,一辆奔驰轿车,但我只开过一次,那次还差点出了车祸。任何一点小事都会让我哭泣。一幢远处看到的房子、交通堵塞、困在小车里的人、每日新闻,都会让我伤心。一天晚上,亚伯拉罕从巴黎给我打来电话,他正在筹办一个墨西哥青年画家群体的展览。他想聊聊我的健康,我没配合。他只好聊起自己的绘画,他取得的进步、成功。我们说再见时,我发现自己在克制着尽量不要流出一滴泪。不久,大约在我妈妈决定搬到洛杉矶的同时,我的体重又开始掉了。工厂还没有卖掉,一天,我们乘飞机去了洛杉矶。落户在拉古纳海滩。最初的两个星期我仍然在洛杉矶以前住过的那家医院里度过,进行全面检查,后来我又跟妈妈住进拉古纳海滩林肯街上的一幢小房子里。妈妈以前来过这里,但是观光旅游是一回事,日常生活又完全是另一回事。有一阵子,我们经常很早出门去找别的可能会喜欢的地方。我们去过达纳角、圣克莱蒙特、圣奥诺弗雷,最后选中了一个叫锡尔弗拉多的小镇,如同在电影中,在克利夫兰国家森林公园的边上,我们租了一个两层的楼房,带个院子,还买了一条警犬,妈妈管它叫雨果,是照她墨西哥一个朋友的名字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