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荒野侦探 1976—1996(第93/141页)
一个月后,妈妈跟工程师结了婚,在拉古纳海滩举行婚礼,工程师的孩子们都到了,我的一个兄弟、妈妈在加利福尼亚认识的一些朋友也来了。他们在锡尔弗拉多住了段时间,后来妈妈卖了拉古纳海滩的手工艺品店,去瓜达拉亚拉住了。有一度我不想离开锡尔弗拉多。妈妈不在,家似乎比以前宽敞多了,安静多了,也冰凉多了。舒瓦茨夫人家空了一段时间。每天下午,我就开着日产车去镇上的一家酒吧,喝杯咖啡或威士忌,重读已忘了情节的小说。在酒吧碰到一个在森林服务处工作的家伙,我们很快就睡在一起了,他叫佩里,认识些西班牙语单词。一天晚上,佩里说我的阴部味道异常。我没有理他,他以为冒犯了我。我冒犯你了吗?他问,如果冒犯了,实在对不起。我想的是别的事儿,别的脸庞(如果脸庞可以想的话),他并没有冒犯到我。但是,大多数时候,我都一个人待着。我每个月去银行兑换一次妈妈寄来的支票。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清洁房屋,扫地、擦地,上超市买东西做饭,洗碗,修整小院。我不给任何人打电话,我接到的惟一的电话也是妈妈打来的,另外每周一次接到父亲或者某个兄弟打来的电话。情绪不错的时候,我会在下午去一家酒吧,不好的时候就待在家里,坐在窗边读书。只要抬起眼睛,从我坐的地方就能看到舒瓦茨家那幢空空荡荡的房子。一天下午,一辆小车停在那幢房子前,一个穿着夹克打着领带的男子从车里出来。他有钥匙。他走进屋去,十分钟后又出来。他不像是舒瓦茨家的亲戚。几天后,又有两个女的一个男的回来看房。他们走了后,其中一个女人打出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此房出售。后来,隔很多天才有人来看房,但是,一天中午,我在院子里忙的时候,听到有孩子们在喊叫,我看见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妇在一个曾来过那里的女人的带领下走进那幢房子。我马上明白了,他们可能要买下那幢房子,我站在院子里,还戴着手套,像个盐柱似的站着,我想我离开这里的时刻也到了。那天晚上,听着德彪西的音乐,想着墨西哥,后来,不知为什么,我就想起了我的小猫齐亚,最后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让她在墨西哥城给我找份工作,什么都行。我告诉她我可能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一周后,妈妈和她的新任丈夫来到锡尔弗拉多,两天后,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我飞回墨西哥城。我先在索娜罗莎的一家画廊上班。挣的钱不多,但工作不那么辛苦。后来我又去了一家叫经济文化基础出版社的英国哲学部工作,我的职业生涯终于安定下来。
费里佩·穆勒,坐在马托雷尔广场的一把条椅上,巴塞罗那,1991年10月。
我几乎可以很有把握地说这个故事是阿图罗·贝拉诺讲给我的,因为他是我们当中惟一喜欢读科幻小说的人。这篇小说的作者是西奥多·斯特金[51],或者阿图罗声称是此人,但也可能是别人,甚至是阿图罗本人。西奥多·斯特金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这个故事,这个爱情故事,讲述了一个非常富有、非常聪明的女孩的经历,一天,她爱上了自己的园丁或者园丁的儿子或者一个年轻流浪汉,这个人恰好住在她拥有的一幢房子里,然后成了她的园丁。这个女孩不仅富有、聪明,而且固执任性,有点感情用事,一举把这个男子引诱上床,根本不清楚为什么,然后就疯狂地喜欢上了他。这个流浪汉绝对不及女孩聪明,连高中水平都没有,但以其天使般的纯洁弥补了这个不足,他也喜欢上这个女孩了,但自然不带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这场罗曼史的第一阶段,他们住在女孩宫殿般的大厦里,在那里看艺术书,吃精美的佳肴,看老电影,白天大部分时候都用来做爱。后来他们又在园丁的农舍里住了段时间,然后又住到船上(也许是那种在法国的河流上巡航的小船,就像让·维果的电影里出现的那种),再后来他们骑着两部哈雷摩托车在辽阔的美国大地漫游,那是这个流浪汉珍藏了很久的梦想。
这个女孩享受着爱情的同时,事业继续繁荣昌盛,因为以钱生钱,她一天比一天富有。这个没有什么大本事的流浪汉非常正派,经常说服女孩献出自己的部分财富给优秀文艺创作者或者慈善事业(其实女孩经常通过律师和各种基金网络来做这件事,但她没有告诉流浪汉,只是为了让他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听了他的劝告),说完他就彻底忘了此事,因为归根结底,流浪汉对于和他挚爱的人如影随形的巨额钱财的概念有些浑浑沌沌。总之,有一段时间,几个月,或许一两年,这个身价百万的女孩和她的情人幸福得不知怎么说才好。但是,有一天(或者一天晚上),流浪汉病倒了,虽然请来世界上最高明的医生作诊断,但还是无可奈何。他的健康被童年时的不快毁掉了,那是一种顽固的青春期瘟疫,他跟这个女孩度过的短暂时光仅仅让那段焦虑的生活有所缓解或者甜美了一些。虽然科学全力以赴了,但他还是得癌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