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荒野侦探 1976—1996(第96/141页)

一天下午,我走进一片无疑会让研究旧石器时代的历史学家感兴趣的地方,我就要描绘的不幸发生了。我看到一群野营者正在往山下走。从他们脸上惊愕的表情看,无须多聪明也能断定出什么不祥的事儿了。我向他们招了招手,示意停一停,告诉我怎么回事。原来他们中一个人的孩子跌到山里的峡谷、深坑或者裂缝里了。作为一个办犯罪案件的律师,经验告诉我,我们得尽快采取行动,“实事求是,勿讲空话”。于是,其中一半人继续往营地赶时,我跟另一拨人攀着陡峭的山峰向他们宣称不幸发生的地方走去。

那道裂缝深不见底。一个营员说这儿叫魔鬼嘴。另一个人说当地人声称这儿其实是魔鬼或者它在地球上的化身的栖息之所,我问那个失踪孩子叫什么名字,一个营员说:埃里法斯。事情已经够离奇了,可是,他的回答让此事变得尤其不祥,因为裂缝并不是每天都吞掉一个名字这么奇异的男孩。真叫埃里法斯吗?我喃喃地问。是叫这个名字,刚才讲过话的一个人说。别的人,多半是些没有太多文化的办公室工人和来自卢高省的政府职员,他们看着我一言不发。我喜欢沉思默想,但也是个行动家。“不进则退”,我记得。我爬到裂缝的边缘大声喊着男孩的名字。听到的却是可怕的回音:一声喊叫,我的喊叫声,从大地深处折了回来,发出令人血液寒栗的回响。一阵冰凉的激灵穿过我的脊梁,但为了掩饰它,我想我笑了,并且告诉伙伴们这个洞穴非常之深,建议不妨把我们所有人的皮带系在一起,连成一条吊绳,让我们中的某人,当然是分量最轻的那位了,往深坑里吊进去几尺。我们开始合议起来。大家吸着烟。倒是没人否决我的建议。过了会儿,那帮刚才继续朝营地走去的人带着第一批帮手和必要的吊沉工具回来了。“热情而勤奋者全力以赴做所有的事”,我想。

我们把一个从卡斯特罗维德来的结实的年轻人用绳子最大限度地吊下去,让五个壮实的年轻人拉住绳子的另一头,他随身带着一个手电筒开始往下降。他很快就从视线里消失了。我们在上面大声喊叫:看见什么了?从深渊传来细弱至极的回应:什么也没有!“坚韧战胜一切”,我建议道。我们不断地喊话。什么也看不见了,甚至连手电的光也看不见了,但距离地面最近的深渊内壁有零星的短暂的灯光在闪烁,好像那个小伙子把手电举过头顶向上照射,想搞清他下去了有多深。正当我们对灯光议论纷纷时,听到一声超人般的吼叫,我们全跑到洞穴边缘。怎么回事?我们大喊。这时又传来一声吼叫。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找到孩子了吗?不见回答。几个女人开始祈祷。我不知道自己对此该惊骇不已呢还是镇定自若的好。“一切皆充满愚蠢”,如西塞罗所指出的。这位探险者的一个亲戚求我们把他拽上来。那五个拉着绳子的人无能为力,我们只好去帮他们。底下又传来几声喊叫。最后,经过一番卓绝努力,我们设法把他弄到地面上。

那个年轻人还活着,只是牛仔裤有些破烂,胳膊上有几处擦伤,他好像还挺好的。好像为了证实一下,有几个女人还摸了摸他的双腿。骨头没有一点损伤。你都看见什么了?他的亲戚问道。他没有回答而是用手捂住了脸。这时本应由我来主导场面,但处在旁观者的位置,怎么说呢,这种侦探游戏和无意义的举动让我很感兴趣。别的人还在不停问着那个问题,只是问法略有不同。我或许已经在大声地背诵:“事故不会削弱一个人,只会展示其本色。”这个年轻小伙子显然个性羸弱。有人给了他一口干邑白兰地酒,他没有拒绝,仿佛身家性命全赖于这口酒了。你看见什么了?大伙又问。这时他才开始说话,但只有他的亲戚听得清在说什么。这个亲戚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似乎不敢相信他说的。年轻人说:我看见魔鬼了。

从那一刻开始,援救小组开始迷茫和慌乱起来。“有多少人头就有多少主张”,有人说他们应该给营地的宪警打个电话,最好还是等人来救援。有人询问那男孩的情况,这个年轻小伙子是否瞥到过他哪怕一眼,或者下去后听到他的声音了没有,回答一概是没有。大多数人问的主要还是那个魔鬼长什么样子,小伙子看到魔鬼的全身了还是只看到脸,看上去像什么,什么肤色等等。“提防流言”,我心里对自己说,瞭望着乡村周边的风景。后来那个营地门卫和一群女人跟着营地又一拨人过来了,这群人中就有失踪男孩的母亲,她还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因为她刚才一直在看电视播出的知识竞赛,她逢人就这么说。谁下去洞里过了?那个门卫问。沉默中有人指了指那个年轻人,他还在草地上躺着。那个无助的母亲走到洞穴口大声叫着儿子的名字。没有任何反应。她又叫了一遍。后来洞穴里传来吼叫声,好像那算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