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物观察(第20/26页)
亲历议会民主
经香港,过南海,横渡印度洋,穿越苏伊士运河,再由地中海出直布罗陀泛舟大西洋,梁启超一行抵达伦敦已是1919年2月11日。英国是代议制民主的发源地,其议会所在地威斯敏斯特教堂自然成了一向鼓吹民主政治的梁启超心驰神往的地方。趁着游览的机会,梁启超在下议院听了双方两个多小时的辩论,亲眼目睹论辩双方对各自的主张“虽是丝毫不肯放让,对于敌党意见,却是诚心诚意的尊重他”,对英国的议会制度自然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从清末立宪,到民初国会,中国已经和议会制度打了十来年的交道。然而,宪政失败,袁世凯复辟,段祺瑞操纵“安福国会”,国会在各种势力的摆布下形同虚设。而议员们非但不倾听民生疾苦,反而结党营私、趋附权贵,本该神圣的国会完全沦为权贵们争权夺利的工具。回想中国几年来的国会闹剧,曾经厕身其中的梁启超不禁悲从中来,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般的天壤之别?
短短几天时间,英国国民的绅士风度、法制意识以及坚毅执着的精神,已经让梁启超印象深刻。梁启超突然意识到,英国的国民素质恰恰是英国议会制度得以健康运行的基础。于是,他幡然醒悟——“我想一个国民若是未经养成这种精神,讲什么立宪共和,岂非南辕北辙!”因此,他认为目前中国最要紧的不是改朝换代的革命,而是培养具备法治精神“新民”。
正当梁启超亲历英国议会,连连发出“高山仰止”的赞叹时,国内知识界却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尽管以胡适为代表的自由主义者仍然视西方为榜样,但军阀操纵国会的现状使激进的知识分子对议会制度丧失了信心,他们目光投向了刚刚爆发了社会主义革命的俄国,转而研究和宣传起马克思主义。
梁启超旁听英国议会时,新文化运动干将之一的李大钊担任《晨报副刊》主编,随即开辟“马克思主义研究专栏”。原本团结一致,与封建文化并肩战斗,宣扬民主与科学的新文化运动主将们逐渐分化,走向截然不同的思想和政治道路。这一切,远在欧洲的梁启超自然无从察觉。
“正义人道的好梦”
2月18日,梁启超抵达巴黎。此时,巴黎和会已经举行了整整一个月。然而,不巧的是“第二日,克列曼梭(今译克里孟梭,法国总理)被刺了,正在养病。威尔逊(美国总统)回美国去,尚未再来。劳特佐治(今译劳合?乔治,英国首相)亦回家了。”梁启超无法展开外交活动,于是抽个空去法德比边境游历战地,亲眼看看一战的惨状。
3月17日,梁启超返回巴黎,旋即投入到争取收回德国在山东特权的外交活动。他以中国民间代表的身份会见了首倡世界公理的美国总统威尔逊,得到其从旁相助的承诺。随后,梁启超又先后会见英法等国和谈代表,积极寻求国际支持。他在万国报界俱乐部为其举行的欢迎宴会上慷慨陈词:“若有别一国要承袭德人在山东侵略主义的遗产,就为世界第二次大战之媒,这个便是平和之敌。”梁启超的民间外交,让会场内外的中国人都感到很振奋,以为和谈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了。
事实上,自威尔逊提出14条建议,英国首相劳合?乔治也公开表达同样的观点,梁启超就已经对所谓的“世界公理”便开始了期待。威尔逊的承诺,巴黎各界的支持,更让梁启超做起了“正义人道的好梦”。
然而,梁启超的努力终究是徒劳,当日本代表在会谈中拿出和北洋政府签署的秘密协定时,早有默契的英法两国站到了日本一边,就连承诺为中国收回山东主权积极奔走的美国总统威尔逊也在日本代表的一再威胁下,选择了妥协。
4月30日,英美法三国会议,议定了巴黎和约关于山东问题的156、157、158条款,将原来德国在山东的权益全部让给日本。梁启超一直梦想着“公理战胜强权”的美梦也随之化成了泡影。
得知这一消息,梁启超连忙致电国民外交协会负责人汪大燮、林长民,建议警醒国民和政府,拒绝在和约上签字。林长民接到梁启超电报,立即写成《外交警报敬告国人》一文,刊载在5月2日的《晨报》上。同日,蔡元培将巴黎和会的最新消息告诉了北京大学的学生领袖许德珩、傅斯年、罗家伦、段锡朋等人。两天后,北京的大学生们便走上了街头,这便是震惊中外的“五四运动”。
然而,“五四运动”的群情激愤仍然无法阻止北洋军阀的卖国行径。北京政府于5月31日和6月9日两次密电巴黎同意陆征祥签字。林长民急忙密电梁启超,请他将政府准备签字的消息告知巴黎学生,并阻止签字。6月28日签字那天,巴黎留学生、华侨商人等包围了中国代表团寓所,警告中国代表,“如敢出门,当扑杀之”。陆征祥等不敢离开寓所半步,只好被迫向报界发表声明拒签和约。日本在巴黎和会的阴谋宣告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