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第14/19页)
王、徐面面相觑,不知道要怎样回答才好。又听到萧庆一声断喝道:“你们还不回去想办法应付,站在这里有什么用?地砖下不会长出银子来替你们交差。快走,快走!”
任何一个征服者都要从被征服者中间挑选出一部分代理人来帮助他们治理广大的被征服者。用通俗的话来说,征服者是主子,被征服者是奴隶,中间的代理人就是通常所说的奴才。这是历史的规律。奴才虽然也带着一个“奴”字,但究竟也是“才”,它非同小可,常常要起承上启下的作用。统治者的统治术是否高明,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怎样使用奴才,怎样对待奴才,要从奴才身上取得什么,他们给了奴才什么。
奴役奴隶是不花钱的生意经,使用奴才却要付出相当代价。历史上有许多统治者探讨过使用奴才的代价问题,而且总结出一套经验教训。不给,他们替你办事不带劲,给多了又会削减自己的利益。不恰当的多给和过于苛刻的少给、不给都会给统治者带来损失。
什一之佣,这个原则天下通行。金朝贵族高瞻远瞩的斡离不甚至愿意付出什二、什三之佣来建立较为长久稳固的统治体系。但这一点已受到会宁府的大贵族群的抵制。他们狃于宋金战争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事实,低估了宋朝方面潜在的抵抗力,认为没有必要拿出这么多的佣金去豢养这批对他们的作用不大,对他们的好处不明显的狗腿子,他们即使要用奴才也只想用第三流的奴才,只要有点狗腿子的本领即行。在墨守成规、熟谙政务的韩企先和雄才大略、手段高明的刘彦宗两个奴才之间,他们更看中前者。他们只愿意建立一个小小的代理机构来代替体制庞大、即使降服了仍具有敌体之尊的赵宋王朝,而且这个代理机构的生杀存亡之权要完全操在自己手中,随时可加以废止。
立大立小,用奴才用庸竖,这已构成大金皇帝与斡离不之间的矛盾,矛盾正在演变、发展、深化,迅速就要表面化。
目前已经出现的第一个明显的标志是斡离不患有目疾,长久未愈。所谓目疾也无非是结膜炎、红眼睛之类,无关宏旨,他却有意把它夸张了,通过宋朝正副宰相何、孙傅在太医院中挑选两名御医,又加上两名走江湖的眼科郎中都到刘家寺金营住下来为他治疾。据医生说他的目疾已治愈,但他戴着的眼罩犹未除去,眼罩未除,御医就不得回城。戴眼罩很不舒服,他为什么喜欢戴它?英雄作为,费人猜疑,莫非他故意示人以疾,莫非他用眼罩来掩盖其内心的不安?两者都有可能。实际上,近来军中之事他已管得很少,难得听到他说话,倒是粘罕十分活跃,到处高声嚷嚷,即使很高兴的时候发出笑声,远处听来也好像在怒骂。他的高声常常掩盖住斡离不偶然的闷雷般的低沉的发言。
第二个明显的标志是斡离不一向倚为左右手的刘彦宗近来态度有些变了,二人之间一定发生过别人不会知道的争论,原来被誉为鱼水般的关系,现在是鱼一直浮到水面来,似乎想跃出龙门,水也不那么欢迎这条鱼了。过去,二人之间常有的亲密夜谈,现在已很少见,倒是会宁府派来的人与他走动得十分频密,一谈就是一个通宵。
大金皇帝虽然不喜欢他,但建立一个小小的代理机构,还是需要他出力,因此刘彦宗的地位更加提高了,在许多具体事务上,他说了算数,萧庆直接听他的指挥,不必再向二帅请示。
即使刘彦宗是个雄才大略、见事明白的奴才,奴才终究是奴才,奴才的一个最基本的特点就是要选择最可靠的主子。他明知斡离不是真正赏识他而会宁府不过是一时利用,在一个具体问题需要他帮忙过后,终究会把他一脚踢开,但在两者之间必须有所抉择的时候,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有一天,萧庆跑来向他请示王宗濋弟兄已经抄过家,撤了职,但终究是赵官家的舅爷,不看僧面看佛面,是否再给他们一个闲职。
刘彦宗突然冒出一句:“你们休提到这个‘赵’字,一千年也不要再提赵家之事!”
这使萧庆大吃一惊,据他所知,刘彦宗秉承二太子之志,一向是主张维持赵氏王朝的。这一句“一千年也不要再提赵家之事”分明是一个信号,是代表一种新的动向。事情就是这样明朗起来了。
6
王、徐之辈确实不过是第三流的奴才,对于主子的意图领会不透、执行不力,总的说来是他们习惯于缓慢疲沓的作风,合不上主子雷厉风行、一针见血的要求,难免要受到谴责。看来他们自己也需要让别人来锻炼锻炼,锻炼成完全合格的奴才,好像刘彦宗、萧庆一样,使用起来才能得心应手,这需要相当长的时日和一定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