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第15/19页)

在打击王宗濋、高杰兄弟的同时,他们也定出了几条催征金银的办法。对于他们的同道,采用一个“保”字,对于广大老百姓,采用一个“骗”字。

就在锻炼刘梅寿一狱的当天,尚书省公布,现任官员科派金银的暂行办法是:执政、尚书、翰林承旨、翰林学士、开封府等各员,每员科金各二十两,银各五百两,彩缎各三十匹。侍郎、军事、舍人、谏议、侍御、正使、承宣观察使、左金吾卫上将官等员科金各十两,银四百两。札下吏部阁门御史台,依科定合纳数目,火急多差人分付告示。应合纳官,立便依数赴开封府交纳,不准时刻住滞。

文告的语气虽然峻急,内容并不惊人,一般做到上述的官员,这戋戋之数完全可以应付。看来高杰、高伸倒是冤枉了,他们一个是学士,一个是环卫官大将军,只消拿出一二十两金子、四五百两银子就可消灾弭祸,何必大动干戈,来个连锅端?就是王宗濋、高俅也是冤枉的,这里虽没有规定殿帅应科之数,就比照枢密使副科纳摊派,不过是二三五之数,再讲讲斤头,加十倍给他,想王、徐一时也落不下面子。眉寿那个馊主意不出也罢!

对老百姓另有一套办法,同日同时开封府在各通衢大街城门内外张贴告示,鼓励百姓捐输钱财,犒设金军。上纾国家之急,下弭家门之祸。这项捐款算是借贷给国家的。朝廷发给暂时不能兑现的茶盐钞以相准折,另给官告、度牒作为奖励。官告、度牒却是现卖现买,立等可取。开封府的煌煌布告上开列着官钱相准之数,计开:捐钱七千贯的授迪功郎(迪功郎是文官,以下都是武阶),六千贯的授承节郎,五千贯的授承信郎,两千贯的授进武校尉,一千六百贯的授进义校尉,一千二百贯的授进武副尉,五百贯的授守关副尉。这些都是虚衔,并非实缺,朝廷花的本钱无非让书吏誊写一道告身,盖上吏部大印,入籍注册而已,受官者最大的用处无非在身后的讣告、灵旛、柩头上列上一行皇宋钦授某某官阶的荣衔。卖空买空,付的代价却是不折不扣的实货,不能“一百省一”(宋人习惯,九十九文钱当一百大钱使用)。倒是捐钱一百五十贯的,授和尚证书“度牒”一张,要挂“紫衣”“师号”等法号的加捐五十五贯。度牒倒不是虚伪的,老百姓拿到它就可到各寺院剃度为僧,削去十万根烦恼丝,豁免了一切税款债务,落得个身心清净,四大皆空,划算得来。

既然成为买卖,买主自然要核算核算。这道告示贴出后,捐买官衔的一个也无,买张度牒回去的倒不少。闲杀了吏部,忙杀了礼部。王时雍、徐秉哲知道错了,知过必改,有错即纠,追加捐款至一千五百贯才给度牒一道。但开价太高,矫枉过正,老百姓想做和尚也做不起了,从此断了人民进财之路。

王时雍、徐秉哲两个每天都要在开封府厮见。那天领了萧庆的一顿臭骂回来,心里又气又急,把一股无名火迁怒到老百姓头上。

“两天中未卖出一张度牒,可见刁民难惹,不给他们吃点苦头,还不识本官的手段。”

“不但刁民难惹,”徐秉哲苦笑一声补充道,“满朝大僚也视朝旨若无睹。科派之数,一个未见纳官,辜负了我公对他们的一番保全之心。”

“如今大金逼拶甚紧,到了年底不效,唯你我是问。萧骷髅刚才不是说过了,”王时雍学着萧庆的姿势,一手指在自己的头颅,一掌猛劈下去(这个典型的姿势,使萧庆博得“萧骷髅”的雅号。以后北宋诸臣当面称他为“萧太师”,背面就称以“萧骷髅”。不久他自己也知道了,认为一掌猛劈就能代替八棱棍的当头棒喝,威慑宋人,十分得意,对这个雅号不以为忤),“到时不效,此物恐怕难保!大尹足智多谋,可有妙计回春?”

“事到如今,良平束手,还有什么妙计可施。”看到王时雍模拟的姿势,徐秉哲的心也不禁猛然一缩,他用力蹬一蹬朝靴,表示已下了极大决心,“今日之事,唯有大金之马首是瞻,‘根刮’全城官民的财物而已。”

他用力吐出“根刮”二字,好像吐出一枚刚拔掉的毒牙。王时雍呆了一呆,然后拊掌称善:“大尹的主意绝妙,此时不动手根刮,更待何时。难道拼得我你的头颅去保全他人之财物不成?”王时雍的主意来得较慢,行动起来倒是十分迅速的。他马上催促道:“事贵神速,不知道大尹来不来得及部署公人,最好今夜明天就在全城动手‘根刮’,刮得粉末不剩,涓滴归公,全部报效了大金,萧骷髅看了高兴,俺两个才得交差。”

“王尚书在说笑话了!东京城十多万民户,岂能一夕之间就动手根刮?”比他沉着得多的徐秉哲摇摇头,顺势刺了他一句,“记得元宵夜,尚书亲身去抄李师师的家,人役不集,反而落了个后手,无功而返。今日岂可不从长计议,开封府总共不过数百名使臣公人,如何包得下这等大事?下官之意,左言新权殿前司公事,正在兴头上,不如做个人情与他,让他与范琼带禁兵来协助开封府一坊坊地搜,一路路地抄。南城一带清明坊、清河坊商贾辐辏,正店大肆栉比鳞次,殷实的富户最多,不如先从那里抄去,先抄富户,再及小康。然后再去抄左近的街坊,一日一坊,一个月多也抄遍了。贫穷的也休叫他漏网,务必做到一户不遗,一个不漏,涓滴归公。王尚书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