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畸零人(第40/56页)
第二天早上,阿尔弗雷多来接他们的时候,班已经梳洗更衣准备妥当坐在桌旁紧盯着大门了。首先,他们必须搭一段车,不过他已经准备好了。
他们沿着滨海公路前进,班避开令人目眩的粼粼波光,不久车子就离开市区,穿过苍翠繁茂的田野,看到牛在半个人高的草丛里吃草,然后就一路向着山区前进。班紧抓着窗沿坐在后座,特地摇下车窗给他新鲜空气,即便如此他还是晕车了。阿尔弗雷多停车让班下车,特雷莎也跟着下来。班吐了,事后站在路边凝视青山:他在思索如何逃走,可是又记起阿尔弗雷多答应过他的事。他坐回车内,不久车子就开进迂回曲折的山路。他抓着特雷莎的手,感到好难受,可是她说:“你瞧,你瞧,班。”他张开眼睛,发出一声害怕的咕噜声,因为在他们上方竟然有三个男人背着像方形翅膀的彩色东西从空中飘下来。班做梦也想象不到会有这样的人,他问:“那是什么,他们在做什么?”阿尔弗雷多说,这没什么,他们只是借风力滑翔的飞行员。“班,它们就像降落伞,让人缓缓降落。”他们下车来观赏,抬头仰望天上的人陆续飘过身边,向着蜿蜒山路下一个看不见的降落地点飘去,班看得目瞪口呆。
“我们可以像他们那样吗?”他问。
“可以啊,我们也可以。”阿尔弗雷多说,心里十分明了,不止班而已,想必连特雷莎也觉得受到这个富裕聪明世界的压迫,在那个世界里人们只要背着滑翔翼就可以从山上一跃而下,依然觉得安全,就像他们的生活向来都高枕无忧。“只要有钱,我们也可以。”
“钱,”班说,“我的钱在哪里?”
“在公寓的保险箱里。”特雷莎说。剩下来的钱已经不多了,可是特雷莎确信,不管亚力怎么做,他都会归还她所花掉的钱。
“你也想玩吗?”阿尔弗雷多问,真的很好奇班是怎么看这些滑翔翼玩家的,此刻那些人已经在他们的注视中消失在山下了。
班沉默不语地凝视着,他们并不晓得他心里怎么想。
他们再度上车,向上驶进山里去。山色真美,特雷莎心想,真感激可以看见这么美的景色,可惜班却坐在那儿紧闭着眼睛。他们必须再度停车,他可能又晕车了。
抵达传说中的“研究中心”时,他们看到的宛如一座小镇,而非原先以为的只是一座建筑。矮建筑分散在四周,中间则是高耸的建筑,其中一栋上面写着黑字,标明是医院。世界各地都有这类医院、药房、实验室、研究中心、观察站的网络,它们的作用模糊而含混。当汽车停在一幢跟其他建筑没有两样的建筑物面前时,班和特雷莎还在寻找所谓的“研究中心”。阿尔弗雷多为他们拉开车门,他看起来有点紧张,似乎有所顾忌。这是因为他奉命不得接近一些特定建筑,也不可以告诉班和特雷莎任何与它们有关的事。在那些建筑内进行的事情是在这儿工作的每个人引以为耻的,如果不算耻辱,至少也有戒心,虽然他们的工作领域各不相同。现在阿尔弗雷多对班已经不仅仅感兴趣而已——人人对他都很好奇——他是由衷为他感到难过,也觉得很内疚,因为当他提起那些岩石上的图画,告诉班他见过像他一样的人时,根本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孰料却演变成一件糟糕透顶的事,到此刻他都尚未开始衡量它的后果。在适当的时机他一定要告诉班实情,到时候班感受到的可就不只是失望了。目前,还有一个迫在眉睫的担忧:这些人——阿尔弗雷多并不喜欢他的老板们——到底对班做了什么样的计划?他们警告他不要让班知道这个坏地方——也就是大部分人所谓的“牢笼”——意味着他们有意对班做某种程度的伤害。阿尔弗雷多不喜欢这家研究中心的任何人或事,他只喜欢特雷莎。当他告诉她这些检查没那么糟糕,并且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时,关怀之情溢于言表。班和特雷莎被带进一间放置各式各样仪器的大实验室,阿尔弗雷多则去停车;他原本希望可以再回来陪特雷莎,却被指派了其他任务。
实验室里有两位穿着白色制服的年轻女性,其中一位是伊内兹,请她在场是为了让班安心,为此她不得不去借了一件实验室罩衣。班很害怕,特雷莎也是,不过她下定决心绝不表现出来。
另一位是助手,她事先受到小心的叮咛与嘱咐。她请班“帮忙”特雷莎,坐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特雷莎则坐在一张矮桌旁,伸出一只手臂,套上一个塑料套,充气测量血压。接着就轮到班,他在量血压时咧嘴作笑,因为他痛恨血压套紧紧缠着他的手臂,助手不晓得笑的含意,还大感放心。接着特雷莎被告知要从她的手臂抽取血液。当注射针筒充满深红色的血液时,她闭上眼睛,别过脸去。现在换班:他会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