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狼患(第10/15页)
狼也跟着吱的一声尖叫,凄厉的哀嚎声像针芒一般刺穿了整片黑夜,然后,那声音就彻底跟黑夜断开了,淹没在霜气和月色中。
三炮顾不得汩汩冒血的伤口,照着狼的头面,抡起拳头一通猛砸狂捣。光拳打还不够,他把狼头摁在冰上又使劲用脚踢踹,直到那匹狼倔强有力的脖子,在三炮的皮带套里渐渐绵软最终失去力量,哀嗥声也化成一丝微弱的气流为止。
三炮腿脚一打滑,人也跟着瘫软下来了。
又过了好大工夫,三炮才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站起身来,他将奄奄一息的狼倒提起来抖了抖便扛在肩上。三炮很早以前就想弄一张上好的狼皮子,这次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不过,这晚遇见狼的事,三炮确实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起过,就连糜子和串串娘俩,也一点儿不知内情。
七
寡妇牛香吃肉的事像一条重大新闻,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大伙都愤愤地说:“牛香人家有后台子呢,吃点肉又有啥稀罕的。”也有女的很不服气地直啧嘴:“我们咋能跟牛香比嘛,她身上有的是肉,肉厚着哩,走路都乱抖呢,三锥子也扎不出她一滴血来,拿肉换肉还不容易?!”这话就传到虎大的耳朵里。虎大暗地直冒火星子。
虎大这些天确实没工夫,也没有心思再蹬牛香的门。虎大本来是打算到公社报个告去的,狼在村里出没的事实他不能不放在心上。还有,虎大那夜做的那个日怪梦,狼皮褥子死死把他裹住了。梦是心头想,虎大明白这个理。可虎大就是塌实不下来,心总高悬着。虎大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他觉得可能有什么情况将要发生,但他的目光还无法穿透所有的事情,看到未知的将来。他只知道听天由命,过一天算一天了。因此,思忖再三,虎大终究没有去公社报告。他想情况也许并不像他想象得或者大伙传言得那么糟。牛首山里下来个把匹狼,也不足为奇的。这种时节家家户户都快要断炊少顿了,山里的狼找不到猎物,跑到村里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水来土掩,狼来喊打呗。
于是,虎大私下拿定了主见。一天清晨,他用力敲响了队部老树下的那口破钟。这是在红亮家失火后,大伙再一次听到了钟声。大伙都以为,当年的那个打狼英雄要再次出山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接踵聚拢过来。没想到,虎大却一反常态,板着脸孔跟大伙交代:
“狼就算来了,也都莫慌莫怕,从现在起天一擦黑就乖乖睡下,各自闭好门户,别都一个个夜游神似的到处瞎跑。”
转脸虎大又补充道:“谁不想要小命了,只管去外头胡骚情,出了事都别怪老子没把话递到你耳朵里!”
然后,他就冲大伙挥挥手说声:“散了吧。”
人们都一愣,全被晾在会场上。大伙在虎大的脸上,已看不到往日的那层风光了。
会后,虎大径直钻进寡妇牛香家。
牛香没来开会。不是牛香没听到队部响起的钟声,她听得清清楚楚的。她家离队部近得很,走几步拐两个弯子就到了。牛香不用去会场,她站在自家院里,都能听清虎大讲话的声音。牛香当然听到了钟声,听到了所以才不想去参加的。
虎大一进院,见牛香家最小的一个娃子,嘴里咂摸着一块白森森的肋条骨,看得出来骨头上早就没一丝肉星了,都被牙齿啃磨得发光了,可那小鬼头仍旧叼在嘴巴里,跟狗一样咂得津津有味的,清鼻涕挂在嘴唇上,亮汪汪地上下闪跳。
虎大没有理识,气横横用脚踢开门就进屋了。牛香盘腿坐在床上,正低着头纳一只鞋底。针线在她手指间雪白雪白地进进出出。虎大站在地当间,牛香却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继续埋头做活。虎大干咳了两声,又抖索着点了一根纸烟。鼻孔喷出一股浓浓的烟气。虎大才问:
“娘的,你是聋子还是瞎子?”
牛香把杏桃眼一瞪,一声不吭。虎大火了,上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鞋底撂在门槛边。牛香尖叫一声,一只指头蛋正汩汩往出冒血。
虎大骂:“贼婆娘,把你日能得要成精了!”
牛香呻吟着将红色的指头塞进嘴里吮着。
虎大说:“贼婊子这两天可把肉吃美了,老子该好好给你放放血了。”
说着,已饿狼样直扑到炕中央来。牛香却是一本正经,任凭对方在自己身上一通撕抓扯拽,又啃又咬,她就是不动声色。眼看虎大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牛香突然开口说话了。牛香一开口,虎大手里的活就停了下来。男人干那活的时候,最怕听到女人说这种丧气话。
牛香幽幽地说:“亏你还是个老爷们。”
牛香说:“是男人就不该给大伙说那种窝囊话!”
牛香又说:“我若是个男人就去逮它们,回来给娃们顿顿吃狼肉喝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