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症状(第14/27页)
“天杀的,挨球的,这辈子就是生了女娃也长不上×眼,生了男娃也短根鸡巴!”
这诅咒太阴毒了,对方的男人还指望自己的胖女人吃了供养生娃下崽传宗接代呢,她这样一咒,人家就黑了脸要跟她拼命,转眼就把这女人摁倒在地,撕她的头发扯她的衣裳,往她脸上扇耳刮子吐口水。这样一来,大伙又都跟着起哄,水从自家门前流,不浇不灌都是错!男人们就乘机沾到了难以想象的便宜,把地上的小媳妇脸蛋奶头屁股摸了又摸,捏了又捏。我们村有个最无耻的老光棍汉,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娶上媳妇,他假装上前拉架劝仗,却把那鼻孔喷血的小媳妇子抱在自己怀里,口口声声要保护她,暗地里却拿他硬撅撅木桩子一样的东西胡乱在女人的尻子后面蹭了蹭,磨了磨,蹭得他嗷嗷叫,磨得他嘿嘿笑,很快就把她的裤子蹭湿了一大酡。别的男人看到这情形,又都气愤不过,纷纷上来解救帮腔,而解救该妇女的过程中又如法炮制了一遍又一遍,好像她是羊角村的公共财产,现在要按需分配了,人人都有一份的,谁若无动于衷,那就吃了天大的亏,死了都要遭天谴雷轰的!最后,弄得那小媳妇裤子跟狗舔了似的,湿唧唧,粘巴巴的。被糊脏衣裤的女人的又羞又臊,喊着叫着要去跳井。
“我真是没脸活人了唼,你们让我去死吧!”
于是,男人笑,女人哭,娃娃们依旧疯闹,场面和秩序变得异常混乱。一开始,虎大还想以他个人的权利和威严加以制止。但很快,连虎大也无能为力了。他像一个由于腿脚抽筋而将要溺水的人。虎大多少有些乱了方寸,大呼小叫试图上前拦阻。可是,根本没有一个人愿意再听他的命令。在食物的诱惑和迷信崇拜面前,在男人的欲望和女人的身体面前,虎大也要甘拜下风了。世上没有一个政权能够真正制止这突如其来的群众狂欢。
没等虎大做出任何一种有效的反应,或者,想好一个应急的法子,头顶却突然传来炸雷似的一声吼叫。随即,女人娃娃都顾不得再去抢夺地上的食物,男人也不敢为了骚情那可怜的小媳妇铤而走险,那情形就跟羊群里猛地闯入一匹饿狼样呼啦朝两旁闪开去,个个惟恐伤及了性命。
虎大顺着声音望去,骚动的人堆里果然兀自立起了一截黑塔。虎大发现黑塔不是旁人,竟是屠户三炮,黑煞星一般从天而降。这是三炮迁回我们羊角村以来,首次在大伙面前公开亮相。但是,虎大一点儿也没有料到,屠户三炮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大伙面前。虎大回想起那晚见到三炮时的情形,心情就不免有一点潦草和慌张。虎大看见三炮竟然披麻戴孝,手里捏着缠了粗麻的哭丧棒,像传说里的黑白无常一样,在人群里横着挥舞竖着冲撞。
而奇迹也紧跟着发生了,原本混乱的场面立刻恢复了平静,秩序也变得井然了。人们不再贪图那些落在地上的供养了,就像三炮手里不停挥舞着的东西不是哭丧棒,而是一对明晃晃的屠刀。刀剑无情。众人纷纷有所收敛地挺胸抬头,目视前方。并且全都是,自觉自愿地在虎大身后分成两列站立,像是专门等虎大的一声号令了。那些刚才从小媳妇身上获得了快乐的男人,此刻虽然意犹未尽,可他们一个个都贪生怕死惧刀畏剑,谁也不想为了一时间的快活而丢了小命。有句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丈夫能屈也能伸,忍一时风平浪静嘛,那就忍着点吧!
虎大一直不知所措地瞪着三炮,眼前所发生的突变简直像一次绝好的表演。最后,旁边有人悄悄过来推搡了一把,虎大恍然回过神来。这才郑重其事地宣布秀明婆婆的火葬仪式正式开始,全体默哀,跟遗体告别。虎大的心里怏怏的,很不是滋味。
再去上面汇报情况时,虎大却红光满面神采熠熠。
虎大终于逮住一次千载难逢的发言机会。语言是人的天赋,可话不能胡乱说,特别是在大庭广众、在干部领导面前,那得有的放矢见缝插针,得抓住机遇,才能事半功倍。当然,机会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白面馍,机会是虎大自己一手创造的,就像创造和改写了我们羊角村的一段历史一样,虎大理所当然要理直气壮眉飞色舞夸夸其谈一番。
虎大极其详尽,甚至是不厌其烦地汇报了自己在处理秀明婆婆葬礼这件事上,所有的英明决策和正确领导。上面始终在聚精会神地听,之后洋洋洒洒地鼓掌,又把虎大口头表扬了一通,主要夸他思想意识快,工作抓得很有起色。更重要的是,上面普遍认为,虎大已经懂得了活学活用马列主义,所以才能顺应时代潮流,开创性地开展工作,并在实践当中大胆地易风易俗不拘一格。领导们还口头承诺,要把虎大和我们村的光荣事迹内参到上面的上面去。也许是中央吧?虎大没敢去问,更不敢多想,只是让那束灿烂的心花一味地怒放在别人看不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