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1/18页)
我说:“为了他的信仰。”
“嗨,好孩子,”铁林突然说道。“这才是喝道格拉斯倒彩的孩子!”
于是,就这样,五天后一个晚上,我作为铁林的后台来宾参加了在纽瓦克市最大的剧院“清真寺剧院”的一次聚会。聚会是为了新建进步党的总统候选人亨利·华莱士举行。华莱士在罗斯福的第三任任期中成为他的副总统。在此之前,他在罗斯福内阁中任农业部长长达七年。1944年罗斯福落选,杜鲁门继任,华莱士曾在他的内阁中任过短期的商业部长。1946年,总统将华莱士开除,理由是他公然宣称支持与斯大林合作及和苏联友好,而恰恰就在此时,杜鲁门和民主党人已开始意识到苏联是意识形态上的敌人,严重威胁到和平,西方必须抑制它在欧洲和其他地区的扩张。
民主党内的这次分歧,发生在以总统为首的反苏派和华莱士为首的反对杜鲁门主义和马歇尔计划的“进步”亲苏派之间,在我自己家里,这种分歧就反映在我们父子之间。父亲对过去在罗斯福庇护下的华莱士还算欣赏,但是他不支持华莱士参选总统,原因是美国人一般不选择支持第三方党派的候选人——华莱士参选会从杜鲁门处拉走民主党内左派的选票,由此使共和党候选人纽约市市长托马斯·E.杜威当选成为可能。华莱士一派的人称其党派可获得约六七百万张选票,占选民票的比例大大高于以往美国第三方党派所得。
“你支持的人只会使民主党落选,”父亲对我说。“如果共和党当选,这个国家会蒙受它会带来的苦难。你没有经历过胡佛、哈丁和柯立芝的时代。对共和党的残忍无情没有直接的认识。你讨厌垄断企业吧,内森?你鄙视你和亨利·华莱士称为‘华尔街上的所谓大人物’吧?可是,你还不了解垄断企业的党派是如何践踏大众利益的。我了解。我了解饥饿了解困境,不过,感谢上帝,你和你的弟弟则幸免于此。”
父亲出生在纽瓦克的贫民窟,他白天在一家流动面包房车上工作,晚上去夜校学习,就这样成了足病医生。即便是在他赚了些钱和我们搬进自己的房子以后,他始终都认为自己与他称作普通民众而我沿袭亨利·华莱士的叫法称为“平民”的利益息息相连。我努力说服父亲相信这位竞选人正是支持他自己的新交易原则的,但父亲断然拒绝投他的票,我大感失望。华莱士要建立全国卫生系统,保卫工会和工人的利益,反对塔夫脱哈特利法案和虐待劳方,反对蒙特-尼克松法案和迫害政治激进分子。蒙特尼克松法案若获通过,政府会要求将所有共产党人和“共产党阵线”组织登录在案。华莱士曾说蒙特尼克松法案是迈向极权国家的第一步,意在使美国人民惧怕而就此沉默;他说这是国会提出的“最具破坏性”的法案。进步党的竞争力是他们在华莱士所称的“思潮市场”上所倡导的思想自由。我印象最深的是华莱士在南部竞选时拒绝对种族隔离之下的听众做讲演,他是头一位有这种勇气和正直的总统候选人。
我告诉父亲:“民主党永远不会花力气来结束种族隔离。他们永远不会将私刑、人头税和种族分离定为非法行为。他们从来没有做到过,也永远不会这样做。”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内森,”他对我说。“你注意看哈里·杜鲁门。哈里·杜鲁门的政纲中有公民权的条款,现在他已经甩掉了那些南方分子,你留心看着他的作为吧。”
那一年,脱离民主党的不只是华莱士,还有父亲提到的那些“偏狭的家伙”,南方民主党,他们建立了自己的政党,州权力党,即“南方民主党”。他们推选南卡罗来纳州州长斯特罗姆·瑟蒙德竞选总统,他是个狂热的种族隔离分子。南方民主党也会拉走来自南部通常投给民主党的选票,这是杜威在选举中获得支持以压倒多数票击败杜鲁门的又一原因。
每晚在厨房用晚餐时,我都尽我所能说服父亲投票支持亨利·华莱士和恢复新交易原则,而每晚父亲则尽力要让我明白这一类选举中妥协的必要性。可是,我是以托马斯·潘恩这位美国历史上最不妥协的爱国者为英雄的,只是听到“妥协”这词的第一个音节,我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对着他,母亲和我十岁的弟弟说,我再也不能在父亲在场时坐在那张餐桌前吃饭,每次我要离开了,弟弟都要用一种夸张的愤怒语调一再对我说:“投给华莱士就是投给杜威。”有一个晚上,晚饭时,父亲换了一种策略,就共和党轻视我所珍视的经济平等和政治公正的所有意义对我进行更深入的教育,可是我全然听不进去:论及黑人权利,两大党派同样缺乏良知,同等漠视资本主义体系内在的不公正,对于因为我们国家蓄意挑衅激怒热爱和平的苏联人民,而给全人类带来的灾难性后果一概视而不见。我含着泪一字一句地对父亲说:“你真令我惊讶,”好像他才是那位毫不通融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