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3/18页)
我的生活并未也不会因此而有大的差别,然而这股击败共产主义的狂潮连我都袭扫到了。
铁林于1913年出生在纽瓦克,早我二十年,他住的那片地方很穷困,他有个无情的家庭,上过很短一段时间的巴林杰高中,除体育课外无一门功课及格。他视力很差,戴眼镜也不管用,连课本上的字几乎都看不清,更不用说是老师写在黑板上的字了。他看不清,无法学习,于是有一天,就他解释是这样的,“我就没有起床去上学。”
默里和艾拉的父亲,艾拉是连谈都不愿谈及他。在那次华莱士聚会后的几个月里,艾拉告诉我的最多不过是:“我无法和父亲谈话。对他的两个儿子,他从未有过丝毫的重视。他不是故意如此。只是他兽类的本性而已。”艾拉的母亲在他记忆中是他钟爱的,在他七岁时去世了。替代她的,是艾拉形容为“童话故事里那种继母。地道的贱女人。”一年半以后,他自中学退学,就在几周以后,永远离开了家,那年他十五岁,他找到一份在纽瓦克挖沟的工作。二战爆发前,全国经济大衰退期间,他四处漂泊,先是在新泽西,接着走遍了全美国,有什么活就干什么,多数活都需要脊背强壮。就在珍珠港事件后,他入了伍。他辨不清视力表,不过有一长队等着查视力的人,于是艾拉就绕到视力表前,尽他所能把表背下来,然后站回到队列里,他就是这样通过了体检。1945年,离开军队后,艾拉在伊利诺伊州待了一年,和他在部队里最好的朋友约翰尼·奥戴同住,约翰尼是钢铁工人,信仰共产主义。他们曾一起在伊朗码头上做装卸工,卸下由铁路经德黑兰运往苏联的资援物资装备。因为艾拉做起这活来力气很大,奥戴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做“铁人艾拉”。到了晚上,奥戴教给这位铁人如何阅读书籍以及写信,并将马克思主义教授给他。
奥戴灰色的头发,比艾拉年长大约十岁——“他这样的岁数怎么入的伍呢,”艾拉说,“我还是没搞明白。”他六尺高,瘦得如电线杆一般,却是艾拉遇到过的最强硬的家伙。奥戴随身带着一个轻便的拳击袋,用来训练击拳速度。他出拳又快又猛,“若是不得已,”他能一次击败两三个人。并且奥戴还极有才能。“那时,对政治,对政治运动,我是一无所知,”艾拉说道。“我区分不出不同的政治哲学或是社会哲学。然而这个人跟我讲了不少,”他说。“他讲到了劳动者。讲到美国普遍的社会状况。政府方面对工人利益的损害。他所说的都有事实为依据。他不尊奉传统教育吗?奥戴是极不信奉传统的,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不遵循惯例。是的,奥戴为我做了很多,我明白。”
那时奥戴和艾拉一样没有结婚。“牵缠不清的关系,”他对艾拉说道,“无论在何时,我都不愿掺和在其中。而孩子,依我看来,随时都会受到人性恶伤害。”虽然奥戴所受的教育不过比艾拉多上一年,他却靠着自己“训练自己有了技能”,用他的话说就是,“在口头和书面辩论方面”,方法是自各种各样的书籍中不作甄别的大段大段抄写下来,再借着一本小学语法书,辨析这些句子的结构。就是奥戴给了艾拉那本他说是重塑了他生命的袖珍辞典。“我有了这本辞典,在夜里阅读,”艾拉对我说道,“就像读小说那样去读。我让人给我寄了一本《罗热同义词汇编》。白天卸了一天船,每到晚上还要学习词汇。”
他发现了阅读的乐趣。“有一天——这一定是部队犯下的最大的一个过错了——他们寄来一整套文库丛书。真是个大错误,”他笑道。“到后来我大概把那些书都读过一遍。他们搭了一座活动房来搁书,打好书架,对大家说,‘想看书就来拿。’”是奥戴告诉他——现在他仍旧告诉他——拿什么书。
早先,艾拉给我看过三页纸,上面题着“给林戈尔德的几条具体建议”,这是他们一起在伊朗的时候奥戴写的。“第一条:手边常备词典一本——一本富含同义词、反义词的好词典——就连给送奶工写张便条时也要用。要运用词典。不要依照积习胡乱揣测单词的拼写和确切的含义。第二条:隔行书写,以便后来添加东西和加以修正。就个人书信而言,这是否有悖正确用法,我毫不在意。因为这样可以做到表达准确。第三条:不要把文字排得紧紧的不作分段。每论及新的概念,或进一步阐述已有的论题时,要另起一段。这样可能会显得文体变化突兀,但可提高文字的可读性。第四条:避免用词陈腐。即令是非用不可,也要把你读过或是听过的东西换种方式表达,而不是直接引用原文。读书会那天晚上,你用来陈述观点的一句话:‘我已简要说过现存体制的一些弊端……’铁人,这是你读来的,不是你自己的,是别人的。听起来像是从罐头里冒出来的。假使你如此来表达同一个观点:‘就我在伊朗的所见,我论及了土地私有权的影响和外国资本的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