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12/20页)

他父亲与人谈话的方式也让他着迷,父亲对加油站的小伙子用那种美国式口吻讲话,“加满,迈克,把前面检查一下好吗,头儿?”那是他们在德苏妥旅行时激动人心的事,在满是霉味的小屋里过夜,穿过纽约州风景区人迹稀少的乡间小路去看尼亚加拉大瀑布。他们到华盛顿时,杰里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那是他第一次从陆战队回家,与家人一块去参观海德公园,一家人站在罗斯福墓前。刚从海军新兵训练营来到罗斯福墓前,他觉得某种有意义的事情正在发生。最热的几个月在操场上的艰苦训练使他坚强起来,皮肤晒的黝黑,当时的气温有些天曾高达华氏120度。他默默地站着,自豪地穿着崭新的夏装制服,衬衣浆洗得挺直,后面无袋的卡其布裤子熨烫得光滑整洁,领带拉紧,帽子戴在仔细修剪的头正中,黑色礼服皮鞋擦得铮亮,还有皮带——那皮带使他觉得最像陆战队员,编织紧密的卡其布皮带嵌有金属扣——扎在腰间,曾这样作为帕里什岛[28]的新兵做过上万次仰卧起坐。她到底是谁,要嘲笑所有这些,拒绝这些,仇恨这些,决心毁掉这些?那场战争,打赢那场战争——她也恨这个?在对日作战胜利日[29],邻居们一起涌上街头,欢呼雀跃、相互拥抱、鸣响喇叭、在房前草坪上游行、敲打厨房里的盆盆罐罐。他当时还在帕里什岛,母亲给他来信讲述这些,一共写了满满三页纸。那晚在学校后面的操场上举行庆祝会,他们熟悉的人都来了,家族的朋友、学校的朋友、附近的肉商、食品商、药剂师、裁缝,甚至连糖果店里买赛马赌票的都来了,大家如痴如醉,长排长排的沉静的中年人也疯狂地模仿卡门·米兰达[30],跳起康加舞(起源于拉丁美洲的一种舞蹈,舞蹈者排成一个长队一起跳)一二三,踢腿,一二三,踢腿,直到晚上两点以后。战争,打赢那场战争,胜利,胜利,胜利终于来临!再没有死亡和战争!

他在高中的最后几个月里,每晚读报,追寻太平洋对面海军陆战队的行踪。他在《生活》杂志上看到那些照片——那些纠缠在他睡梦里的照片——在佩里留战死的陆战队员扭曲的尸体,那是在被称为帕劳斯的一串岛屿中的一个。在一个叫做血腥鼻梁山的地方,人们发现在以前的磷酸盐矿井里,那些被火焰喷射器烧成碳渣的日本人曾砍死上百名年轻陆战队员,十八岁的、十九岁的、几乎和他一样大的男孩。他在房间里挂了一张地图,用图钉标注出围攻日本的陆战队到了哪里,他们从海上的小环礁,或一串小岛上向日本人发起进攻,而那些日本人则从修筑的珊瑚堡垒朝外倾泻凶险的迫击炮弹和步枪子弹。1945年4月1日,他们攻下冲绳岛,那是他在高中最后一年的复活节星期日,是他在那场失利的与西部球队的国内赛中击出二垒安打的两天以后。第六陆战师突击上岸才三个小时就占领岛上两个空军基地之一的仰滩。他们十三天便夺取本武半岛。5月14日,而就在离冲绳岛海滩不远的地方,两架神风特攻队的飞机(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受训撞击军舰进行自杀性攻击的日本空军飞机)袭击了旗舰“邦克山”号航空母舰——那是瑞典佬在与欧文顿球队的四对四的比赛中击出一个一垒打、一个三垒打和两个二垒打的第二天——日本人驾着满载炸弹的飞机扑向飞行甲板,当时那上面刚加完油、装上弹药、准备起飞的美国飞机正挤成一团。火焰高达一千英尺直冲云霄,在持续八小时的爆炸和燃烧中四百名水手和飞行员丧身。第六师的陆战队员在1945年5月14日占领圆形山——瑞典佬那天在战胜东部球队的比赛中又击出三个二垒打——那也许是陆战队历史上战斗最残酷的一天。也许在人类历史上也算是最糟糕的一天。日本人在该岛南端的圆形山上构筑工事隐藏部队,形成巨大蜂房的洞穴和隧道遭到火焰喷射器的攻击,然后用手榴弹和炸药进行清理。白刃战日夜不停,日本人的步枪手和机枪手被牵制在阵地上不能动弹,直到战死为止。瑞典佬从威夸依克高中毕业的那天,在6月22日——刷新了纽瓦克市联赛球员在单个赛季的二垒打记录——第六陆战师在冲绳岛第二个空军基地卡登纳升起美国国旗,进攻日本的最后的战区集结地被拿下了。从1945年4月1日到6月21日——有些巧合,相差不过几天,这是瑞典佬作为高中一垒手最佳和最后的赛季——一个大约长五十英里、宽十英里的岛屿被美军以15000条生命的代价夺得,日方的军民死亡共计141000人。要征服北边的日本本土、结束这场战争意味着双方的死亡人数会增大到十倍、二十倍、三十倍。瑞典佬还是去了,为了最后的对日作战,他参加了海军陆战队,就是在冲绳岛、塔拉瓦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