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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星期五下午的五点半钟。杰里正在诊所给做过手术的病人看病。他说可以谈谈,病人们也可以等一下。“怎么回事?你怎么啦?”

他听见杰里的声音,感到话音里的不耐烦和有些尖刻的过于自信。于是他想到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我找到她了。我刚从梅丽那里回来。我就在纽瓦克找到她的。她在这里。我在她的房间里见到了她。这姑娘经历了哪些事情,变成了什么样子,她住的地方——你想像不出,你根本无从去想。”他继续讲述她的事,不停地说,想把她对他说的事都告诉他,关于她在哪里住过,怎样生活,现在怎样了之类的事情。他尽量把这些灌进他的脑袋和他自己的脑袋,尽量在脑袋里腾出位置来容纳全部的东西。可是他无法找到足够的空间装下她那个房间里的一切。他告诉弟弟她被人强奸两次时,几乎哭出声来。

“讲完了吗?”杰里问。

“什么?”

“如果你讲完了,如果真是那样,告诉我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塞莫尔,你怎么做?”

“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她干的,是她炸掉了哈姆林商店,是她杀害了康伦。”他不能告诉他有关俄勒冈和另外三人的事。“她自己干的。”

“是啊,肯定是她干的。上帝啊,还能是谁?她在哪里,在那房间里?”

“是啊,糟透了。”

“回到那个房间,把她接回来。”

“我不行,她不让我那样干。她要我别打搅她。”

“让她的想法见鬼去吧。开着你该死的车回去,去将她从那狗屁房间拖出来,抓住她的头发。给她镇静剂,捆起来,接她走。听我的,你总是优柔寡断。我不是那种认为把家庭紧密联系在一起是生存中最重要事情的人——但你是那种人。开车回去接她!”

“那不行。我不能拖走她。有些事你不明白。一旦你越过界限,将人们逼进房间——接着会怎样?有些虚张声势——接下来怎么办?很难说,太复杂了。行不通的。”

“那才是有效的方法。”

“她杀了另外三个人,她杀了四个。”

“让那四个见鬼吧。你怎么啦?你向她让步,这和向父亲让步一样,也和你向生活中的一切让步一样。”

“她被人强奸,神经不正常,已经疯了。你只要看她一眼就知道。她被强奸了两次。”

“你认为还会发生什么事?你的话听起来很奇怪。她当然被强奸了。你动身去做点事,否则她会第三次遭到强奸。你爱她,还是不爱?”

“你怎能这样问?”

“你逼我问的。”

“请你现在别这样,不要把我拖垮,拆我的台。我爱女儿。我从未这样爱过世界上任何东西。”

“作为一件东西。”

“什么?指的什么?”

“作为一件东西——你爱是把她当成该死的东西,就像你爱妻子那样。哦,要是有一天你意识到你为什么做正在做的事就好了。你知道原因吗?有点明白吗?因为你担心造成糟糕局面!你害怕将野兽从袋里放出来!”

“你说些什么?什么野兽?什么野兽?”不,他并不期望最好的安慰,但是这种攻击——他为什么要进行这种攻击,甚至连假装安慰都做不到?他只是对杰里讲了这一切比他们的预料还要糟糕成千上万倍,他为什么还这样?

“你是干什么的?知道吗?你所干的总是在平息一切事端,总是在缓和矛盾。只要你认为会伤害某人的感情,你干的就是不讲真话。你做的一切就是妥协。你总是那么满足,总想找到事情美好的一面。举止适当,默默忍受一切,保持最后的礼节。你是个从不违规的孩子,无论这社会需要什么你都去做。礼节,礼节才是你该唾弃的东西。好啦,你女儿替你唾弃它,不是吗?四个人?她对礼节进行了多么严厉的抨击。”

挂断电话吧,他会孤独地待在过道里。前面就是正在等待的男人,另一个正在下面的楼梯上和梅丽厮打。他将会看到自己不愿看的东西,了解不堪了解的一切。他不能坐在那里去想像故事的其他细节。挂断电话后他就听不见杰里要说的东西。他刚才为了谈野兽说了这么多话。什么野兽?他和人们的关系都这样——不是对我的攻击,这是杰里的天性。没人能控制他,生来如此。我给他打电话之前就知道,我这一生都清楚。我们的生活方式不同,一个不能算弟弟的弟弟。我很害怕,生活在恐惧中,这就叫恐惧。我跟这世上最不该通话的人通话了。这是个舞着刀谋生的家伙,用刀对付磨难,用刀割掉腐烂的东西。我在崩溃的边缘,应付没人能应付的事情,可他还是同平常一样——举着刀朝我冲过来。

“我不是叛逆者,”瑞典佬说,“我不是叛逆者——你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