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一章 “惊人场面”(第8/22页)

工作十分紧张:报纸每天晚上印刷,第二天很早就要被投递到岛的大街小巷。这不是那种在圣诞节为商店写广告牌或者看管庄稼的不真实的紧张。甚至十二年之后,毕司沃斯先生在免费投递的报纸上看到他前一天写的东西现在变成铅字的时候,仍然能感受到当年第一次所体会的激动。

“你还没有让我大吃一惊呢。”伯耐特先生说。

毕司沃斯先生希望能让伯耐特先生震惊。但是似乎他不会有这个机会了,因为他在工作的第四周,成了船务记者。在码头上,当起重机卸面粉的时候,面粉突然从高空落下,不幸砸死了原来的船务记者。现在是旅游季节,港口到处都是从美国和欧洲开来的船只。毕司沃斯先生到德国船上去,有人送给他极好的打火机,他看见阿道夫·希特勒的照片,对于“嘿!”希特勒式的军礼百思不解。

刺激!

几个小时后,轮船载着被阳光炙烤的乘客远航了,乘客们穿着醒目的热带服装。但是他们都来自于世界闻名的地方。在《特立尼达卫报》的报社里,这些地方的新闻始终占据着极大的篇幅。外面是酷热的太阳,沾着马粪的街道,拥挤的贫民窟,他和兰姆昌德以及德黑蒂住的房子,在更远的地方,是一望无垠的甘蔗地,凹陷的稻田,他的哥哥们周而复始的劳作,从他曾经的安身处通往另一个安身处的短短的道路,在图尔斯家族的住处,老人们每天傍晚都聚集在哈奴曼大宅的拱廊下面,他们不会再到别的地方旅行。但是在报社里,世界各地都在咫尺之间。

他登上南美洲旅行航线的美国船采访商人,但很难理解他们的美国口音,他参观了厨房,惊叹于大量上好的食物被丢弃。他抄下了旅客名单,船上的厨子邀请他加入走私照相机镁光灯的团伙,他拒绝了,但也无法把这个故事写下来,因为这会让他的前任获罪。

他采访了一位英国小说家,那人和他同龄,但风华正茂,有成功的金装加身。毕司沃斯先生印象深刻。尽管小说家的名字对于毕司沃斯先生和《特立尼达卫报》的读者都很陌生,但是毕司沃斯先生本以为所有的作家都已经去世,因此一直认为,书的产生不但属于很远的地方也属于很远的年代。他已经拟好了大标题——“著名作家认为西班牙港是世界上第三大邪恶的城市”——他以此为旨向小说家问了大量问题。但是小说家以为毕司沃斯先生的问题带着险恶的政治用心,只是言语迟疑地赞扬了岛上闻名的美景,并声称自己渴望尽可能多地欣赏这样的美景。

我想看看这怎么能让所有的人震惊,毕司沃斯先生想。

(多年以后,毕司沃斯先生在一本旅行游记上正好看到了那个小说家对这个地区的描写。他看见自己被描绘成一个“不合格的,愤世嫉俗的狂热的年轻记者,令人讨厌地费力地记下我的谨慎言辞”。)

随后有一艘开往巴西的船打来电话。

不到二十四小时,毕司沃斯先生就臭名远扬了,《特立尼达卫报》受到所有人的斥责,发行量突然猛增,伯耐特先生得意扬扬。

他说:“你甚至让我也毛骨悚然。”

发表在第三版版头的故事是:

爸爸在棺材中回家

美国探险家的最后旅程

在冰上

毕司沃斯先生作

在美国某处的一个精巧的红色屋顶小房子里,四个孩子每天都问他们的妈妈:“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家?”

不到一年前,爸爸——乔治·爱摩尔·爱德曼,知名旅行家和探险家——离开家去亚马孙河探险。

呃,我有消息告诉你们,孩子们。

爸爸正在回家的路上。

昨天他刚刚经过特立尼达,在棺材里。

毕司沃斯先生成为《特立尼达卫报》的员工,薪水是每两周十五元。

“你要做的首要的事情,”伯耐特先生说,“是到外面去给自己买一件西装。我不能让我最好的记者就这身打扮到处跑。”

最后是兰姆昌德缓和了毕司沃斯先生同图尔斯家族之间的关系。或者说,因为图尔斯家族对于此事毫不介意的态度,毕司沃斯先生不失脸面地赢回了自己的家人。兰姆昌德的任务很简单。毕司沃斯先生的名字几乎每天都出现在《特立尼达卫报》上面,这使得他看上去似乎一下子成名了,而且有钱。而毕司沃斯先生也认为自己几乎功成名就,因此可以大人大量。

报社设立了“营救者”计划,让他在这个岛上周游,等人们找上来对他说:“你就是‘营救者’,我要《特立尼达卫报》的奖金。”每天他的照片都和他前一天旅行的报道以及当天的旅行行程一起出现在《特立尼达卫报》上。照片只有半栏宽,因此削去了他的耳朵;他皱着眉头,试图看上去威慑人,却没有成功;他的嘴巴微微张开,用眼角的余光盯着照相机,眼睛被低拉下来的帽檐遮蔽着。就刺激发行量来说:“营救者”奖是个失败。因为照片掩盖得太多,而他穿得太好,致使普通人无法上前和他搭话,毫无错误地讲完这么长串话。奖金很久都没有人认领,而“营救者”报道变得越来越稀奇古怪。毕司沃斯先生拜访了他的哥哥普拉萨德,于是第二天早晨,《特立尼达卫报》的读者们得知,边远农村的一个农民冲到代表“营救者”的人面前说“你就是‘营救者’,我要《特立尼达卫报》的奖金”。那个农民由此被报道说他每天都看《特立尼达卫报》,因为没有任何一家报纸像《特立尼达卫报》一样涵盖新闻如此之全,如此有趣,而且不偏不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