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一章 “惊人场面”(第9/22页)
随后毕司沃斯先生拜访了他的长兄普拉塔布,他在那里吃了一惊。他发现母亲已经和普拉塔布住了好几个星期了。毕司沃斯先生一直都认为贝布蒂没用,抑郁且顽固,他奇怪普拉塔布是怎样和贝布蒂沟通并说服她离开波各迪斯后巷的小泥屋的。但是她去了,而且人也变了。她变得精神抖擞、神智清楚,在普拉塔布一家中不但活络而且十分重要。毕司沃斯先生觉得良心受到谴责,心里也很担忧。他的运气转得太突然,他在这个世界上所付出的还太渺小。那天深夜当他回到《特立尼达卫报》报社的时候,他在桌子跟前——他自己的桌子(他的毛巾放在底层的抽屉里)——坐下来,漫无目的地思考着,然后写道:
“营救者”在树上过夜
令人懊恼的六小时守夜
呼噜噜!呼噜噜!
青蛙在我的四周呱呱地叫着。漆黑的夜晚除了蛙声和雨打在树上的声音外,一片寂静。
我浑身都被雨水打湿了。我的摩托车在几里外的地方坏了。现在是半夜,而我独自一人。
报道描述了一个不眠之夜,主人公还遭遇了蛇和蝙蝠,两辆车疾驰而过,毫不在意“营救者”的叫喊。清早的时候,农民们救了他,认出了“营救者”,并认领了他们的奖金。
此后不久,毕司沃斯先生就回到了阿佤克斯。还不到中午,他就已经抵达那里,却一直等到四点钟以后才到哈奴曼大宅去,他知道那时候商店已经关门,孩子们也已经放学回来,姐妹们都在厨房和大厅里。他的归来就像他期望的那样盛大。他还在院子里上楼梯的时候,就迎来了叫喊声、奔跑和笑声。
“你就是‘营救者’,我要《特立尼达卫报》的奖金!”
他忙活着,在一只只急切的手中放下《特立尼达卫报》的代用币。
“把这个和《特立尼达卫报》上面的优惠券一起寄去。你后天就能收到钱。”
赛薇和阿南德立刻守住他,寸步不离。
莎玛从黑乎乎的厨房走出来,说:“阿南德,你会把你爸爸的西装弄脏的。”
他似乎根本没有离开过。无论是莎玛还是孩子们还是大厅,没有任何他曾不在这里的迹象。
莎玛擦干净桌子前的一条板凳,问他有没有吃饭。他没有回答,坐到她擦干净的地方。孩子们不断地问着问题,他很容易就忽视了莎玛,她端出食物来。
“穆罕姨父,穆罕姨父。你真的在树上过夜了吗?”
“你觉得呢,杰?”
“我妈说是你编的,我也看不出你怎么会爬树。”
“我摔下来不知多少次了。”
再次回到这个有搁架一样的阁楼、油松木长桌,挂着梵学家图尔斯照片,还有摆放着日本咖啡套具的橱柜的沾满煤灰的绿色大厅里,比他想象中的要好。
“穆罕姨父,当你想要给他老婆一张优惠券的时候,那个男人真的拿着弯刀来追你吗?”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也给他一张呢?”
“走开。你们这些孩子太厉害了。”
他吃了饭,洗了手,然后漱口。莎玛急切地叮嘱他小心领带和外套,似乎她早就熟识它们,好似她是一位贤妻,关心他的衣服,甚至包括她从前根本就没有见过的衣服。
他朝楼上走去,经过放着坏钢琴的楼梯平台。在阳台上他看见了圣人哈瑞和哈瑞的妻子。他们几乎没有理睬他。他们对他的新名声和他的新西装都无动于衷。哈瑞穿着他那身梵学家的衣服,看上去像往常那样虚弱,依然患着黄疸;他妻子的阴郁中带着担心和疲惫。毕司沃斯先生总是在类似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出现在这一安静的家庭场景之中,把他们周遭的生活吸走了。
他觉得自己是在侵犯别人,于是快步经过那扇镶着彩色窗格玻璃的门来到藏书室,藏书室里弥漫着旧书页和虫蛀木头的霉味。他的书放在那里,带着被水浸泡过的痕迹:漂白了的书皮,弄脏的皱巴巴的书页。阿南德来到房间里。长长的头发披散在他的大脑袋上,他穿着“家常衣服”。毕司沃斯先生把阿南德抱到腿上,阿南德蹭着他的腿。他问阿南德上学的情况,他羞涩地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回答。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话说。
“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报纸上看见我的名字的?”毕司沃斯先生问。
阿南德微笑着,一只脚悬空,嗫嚅着。
“谁先看见的?”
阿南德摇摇头。
“他们怎么说,嗯?不是孩子们,是大人们。”
“什么也没有说。”
“什么也没有说?但是照片呢?每天都有的。他们看见那张照片的时候怎么说?”
“什么也没有说。”
“什么都没有说吗?”
“只有琴塔姨妈说你看上去像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