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白亩庄园的小梅(第10/46页)
于是一切得到解决——而且在一个小时内就解决了。就这样,阿尔玛隔天早上醒来,得知这个令人吃惊的消息:她现在多了一个妹妹,妹妹的名字叫普鲁登丝。
普鲁登丝的到来,改变了白亩庄园的一切。在阿尔玛今后的人生里,当她成为科学家后,她将更清楚地了解到,在一个受控环境中引进任何新元素,将使该环境发生许许多多难以预测的变化,可是现在仍是个孩子的她,只能感觉到恶意的入侵和不祥的预感。阿尔玛并没有热烈拥抱这个闯入者。话说回来,她凭什么这么做?我们之中有谁曾经热烈拥抱一个闯入者?
首先,阿尔玛一点儿也不明白女孩为什么在这里。后来弄清楚普鲁登丝的身世真相,(从牛奶女工那儿得来的消息,而且她们说的还是德语呢!)她才恍然大悟——可是普鲁登丝到家里的第二天,没有人做任何解释。甚至是对种种谜团的信息往往比任何人都多的汉娜克,也只是说:“这是上帝最好的安排,孩子。”当阿尔玛向她进一步追问详情时,她急忙低声说:“饶了我吧,别再问我任何问题!”
两个女孩在早餐桌上被正式相互介绍。没有提到前一天晚上的相遇。阿尔玛不断盯着普鲁登丝看,而普鲁登丝也不断凝视自己的餐盘。比阿特丽克斯若无其事地对孩子们说话。她提到,有个叫斯潘纳太太的人,傍晚会从城里过来,为普鲁登丝裁几套新衣,布料比她现在穿的衣服更合适。还有一匹新的矮种马也会来,必须教普鲁登丝骑马——越快越好。此外,白亩庄园从此就会有一位家教。比阿特丽克斯认为,同时教导两个女孩会成为她精力上的极大负担,既然普鲁登丝有生以来不曾受过任何正规教育,一个年轻的家教也许有用,保育室将成为专用教室。不用说,阿尔玛可能必须帮助妹妹认字、学数字和算数。阿尔玛在脑力训练方面自然遥遥领先,不过,普鲁登丝如果认真学习——只要有她姐姐帮忙——应该能迎头赶上。一个孩子的脑力,比阿特丽克斯说,是一种令人佩服的伸缩物体,普鲁登丝还很年轻,可以赶上。人类的智慧,只要受过合理的训练,应能执行我们要求的任何事情。一切都只是努力学习的问题。
比阿特丽克斯说话时,阿尔玛只是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有比普鲁登丝的脸更美、更令人不安的东西?如果像她母亲经常讲的那样,美的确会干扰精确,那普鲁登丝呢?很可能是世界上最不精确、最干扰人心的东西!阿尔玛的焦虑感与时俱增。她开始在自己身上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一个她从来没有理由深思的事实:她自己不是一个漂亮的小东西。只有通过可怕的比较,她才突然感知到这一点:普鲁登丝纤细柔弱,阿尔玛则是大块头。普鲁登丝的头发像是用金白色丝缎纺出来的,阿尔玛的头发则是铁锈的色泽与纹理——而且更糟的是,朝四面八方生长,除了朝下。普鲁登丝的鼻子是小花,阿尔玛的鼻子则是一颗生长的番薯。如此这般,从头到脚:一个最凄惨的叙述。
吃完早餐后,比阿特丽克斯说:“女孩们,来吧,像姐妹那样互相拥抱。”阿尔玛乖乖地拥抱普鲁登丝,却没有热情。当她们并肩站在一起时,那种对比更是显著。最重要的是,阿尔玛觉得她们俩活像完美的小知更鸟蛋和平庸的大松果,突然莫名其妙地同住在一个巢里。
看清这一切的事实让阿尔玛直想落泪,或是抗争。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表情陷入愠怒。她的母亲肯定也看到了,因为她说:“普鲁登丝,很抱歉,我得跟你姐姐说会儿话。”比阿特丽克斯抓住阿尔玛的上臂,捏得她发痛,护送她进门厅。阿尔玛感觉自己的眼泪涌上来,却强迫自己忍住泪水,而后再忍住,然后再一次忍住。
比阿特丽克斯低头看自己生的唯一孩子,以冷如花岗岩的语调说:“我永远不想在我女儿脸上再看见我刚刚看到的表情。你明白了吗?”
阿尔玛只嗫嚅说出一个词(“可是……”),就被打断了。“上帝不欣赏任何妒意和恶意的表现,”比阿特丽克斯继续说道,“你的家人也不欣赏这种表现。你内心如果有任何不愉快或不仁慈的情绪,就扼杀掉吧。成为你自己的主宰者,阿尔玛。明白了吗?”
这一次,阿尔玛只是在心里想“可是”这个词;然而,她肯定想得太大声,让她母亲听到了。现在,比阿特丽克斯逼得她别无选择。
“我为你感到遗憾,阿尔玛,你真是太自私了,从来不为他人着想。”比阿特丽克斯说道,现在她脸上露出真正的愤怒,以至于她最后说出的几个字,就像尖锐的碎冰那样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