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白亩庄园的小梅(第26/46页)
当白亩庄园的其他地方在惯常的活动和战斗中缓缓流动时,这两个地方——装订室和马车房里的书房——成为阿尔玛的隐私点和发现点。一个房间给身体用,一个房间给头脑用;一个房间狭小、没有窗户,另一个房间空气流通、光线充足;一个房间有旧胶水的味道,另一个房间有新鲜干草的气息;一个房间产生隐秘的想法,另一个房间带来可发表并与人共享的想法。两个房间存在于各自独立的建筑物中,以草地和花园为分界,由砾石车道等分为二。没有人会看出二者之间的联系。
然而,两个房间都只属于阿尔玛,在这两个房间里,她找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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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九年秋的某一天,阿尔玛坐在马车房的书桌前,阅读让 - 巴蒂斯特·拉马克的第四册无脊椎动物生态史时,看见一个身影穿过她母亲的希腊式花园。
阿尔玛已经习惯于白亩庄园的工作人员在职责范围内走动,通常还有松鸡或孔雀在附近啄食。然而,这个身影不是工作人员,也不是鸟兽,而是个娇小纤细、年约十八岁的黑发女孩,穿着最合身的玫瑰色外出服。女孩一边在花园散步,一边漫不经心地挥舞着一把绿色滚边的流苏阳伞。很难断定的是,女孩似乎在跟自己说话。阿尔玛放下拉马克先生的著作,观望起来。这位陌生人一点儿也不匆忙,事实上,她终于发现一张长凳,坐了下来,而后——更古怪的是——躺了下来,仰卧在椅子上。阿尔玛观望着,等女孩移动,可是她似乎睡着了。
这一切有点儿奇怪。白亩庄园那个星期是有访客(一位来自耶鲁大学的食肉植物专家,还有一位写过论文讨论温室通风的乏味学者),但是他们都没有带女儿来。这女孩显然和庄园的任何员工都没有亲属关系。没有哪个园丁能给自己的女儿买得起那样精美的阳伞,也没有哪个工人的女儿会如此随意地横过比阿特丽克斯珍贵的希腊式花园。
阿尔玛觉得挺有意思,便丢下手边的工作,走到外面。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女孩,不想把她吓醒,再仔细观察,看见女孩根本没在打盹儿,只是睁眼望着天空,头枕在自己乌黑发亮的卷发上。
“嗨。”阿尔玛低着头看她。
“喔,嗨!”女孩答道,对阿尔玛的出现毫无警觉,“我只是在感谢上天给我这张长凳!”
女孩弹了起来,改成坐姿,露出灿烂的笑容,拍拍她身旁的空位,邀阿尔玛坐下。阿尔玛顺从地坐下,一边坐定,一边审视她的邻座。女孩的确有些相貌古怪。从远处看,她似乎比较漂亮。没错,她有优美的身段,一头亮丽的头发,还有一对动人的酒窝,但是近看,她的脸有点儿宽、有点儿圆——有点儿像个茶托——她那双绿色的眼睛实在太大,太容易表露情感。她不断地眨眼睛。这一切加起来,都使她看起来太过年轻、不太聪明,而且有一点点疯癫。
女孩抬起她古怪的小脸,仰望阿尔玛,问道:“跟我说,昨晚你有没有听见钟声?”
阿尔玛思索着这个问题。事实上,她昨晚确实听见钟响。费尔蒙特山有一场火灾,警钟敲遍了全城。
“我听见了。”阿尔玛说道。女孩满足地点点头,拍手说:“我就知道!”“你知道我昨天听见钟声?”“我知道那些钟声是真的!”“我确定我们没有见过面。”阿尔玛小心翼翼地说道。“喔,是啊!我叫芮塔·斯诺。我一路走来这里!”“是吗?能否请问,你是从哪里来的吗?”
你差不多就要预期女孩会说:“从童话书中走出来的!”不过她说:“从那条路。”一面指着南边。阿尔玛立刻明白一切。从白亩庄园沿河约二里处,有个新庄园正在兴建。庄园主人是来自马里兰州的纺织富商。女孩肯定是富商的女儿。
“我正希望有个和我同龄的女孩住这附近,”芮塔说道,“我能不能开门见山地问你多大了?”
“我十九岁。”阿尔玛说道,尽管她觉得自己老得多,尤其和这个小孩儿相比。
“好棒!”芮塔再次拍手,“我十八岁,差不太多,是不是?现在你一定得告诉我,求求你诚实地回答我,你认为我的衣服怎么样?”
“噢……”阿尔玛对衣服一无所知。“我同意!”芮塔说道,“这确实不是我最好的衣服,是不是?你如果看见其他衣服,你会更喜欢,我有一些最新款式的衣服!不过,你也不完全讨厌这件衣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