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白马的人(第31/46页)

“好像突然来了一阵寂静,他只听得到细微的呼吸声,当他反身走向病床时,他的妻子正在安静地睡眠,只有女看护瞪着惊奇的眼睛看着他。他听到门开了。‘谁在那儿?’他问。

“‘老爷,是女仆安娜·格雷特出去了,她是送汤壶来的。’

“‘你为什么这样惊慌地看着,莱夫克太太?’

“‘我?我对您的祈祷感到恐惧,您说靠祈祷不能从死神手里夺回任何人!’

“豪克用锐利的目光望着她,说:‘你也像安娜·格雷特一样,在那个荷兰缝补匠扬提耶那里参加宗教集会吗?’

“‘是的,老爷,我们俩都有活的信仰!’

“豪克没有回答她。当时风起云涌的分离派的宗教集会活动在佛里斯兰人中间也很盛行。走下坡路的手工业者或因嗜酒而被解职的教书先生在这里扮演主要角色,农村姑娘、年轻和年老的女人、二流子和鳏寡孤独都热心于参加这种秘密集会,在会议中每个人都可以充当牧师。督办家的安娜·格雷特和爱上她的那个小伙计,总把他们业余的晚上时光消磨在那里。自然,关于这一切的疑虑艾尔克并没有向豪克隐瞒。但他认为,个人信仰的事别人不好插言,这无损于任何人,而且在那里总比在烧酒馆里要好!

“于是,一切依然如故,他直到今天仍然保持沉默。但是关于他,别人并没有保持沉默,他祈祷时说的话不胫而走,家家流传——他否定了上帝的全能!上帝没有全能,那成了什么呀?他是一个无神论者,关于魔鬼马的传言,说不定完全可信呢!

“对此豪克一无所知。这些天来,他只一门心思照料他的妻子,就连孩子在他心目中也没有地位。

“那位年老的医生又来了,他天天来,有时还来两次,后来在家里待了一整夜,又开了一个药方。雇工伊文·约翰斯拿起药方便骑马飞奔药店。后来,大夫的脸变得亲切多了,他友好地朝督办点头:‘行了!行了!全靠上帝的救助!’一天——他的医术战胜了疾病,或者说可能是听了豪克的祈祷,敬爱的上帝给找到了一条出路——大夫跟病人单独待在一起,他的昏花的眼睛都笑了,他对她说:‘夫人,现在我可以欣慰地告诉您:今天可是大夫的节日呀!你的情况以前是很糟的,但现在你又属于我们了,又属于活着的人了!’

“这时,从她的眼睛里好像放射出万道金光。‘豪克!豪克,你在哪儿?’她高声说。当他听到这声响亮的呼唤走进屋来,冲到她床前时,她用胳膊搂住他的脖子说:‘豪克,我的丈夫,得救了!我留在你身边了!’

“这时,老大夫从口袋里掏出他的绸手绢,擦了擦前额和两颊,点点头走出房间。

“在这天之后的第三天晚上,一个虔诚的演讲人——就是一个被督办赶出工地的拖鞋匠——在荷兰缝补匠家里召集的宗教集会上发言,他向听众讲解上帝的特性:‘但是,谁反对上帝的全能,谁才会说:“我知道,你不能随心所欲地行事。”我们大家都认识这个多灾多难的人,他像一块石头压在教区上边——他从上帝那儿跌下来,到上帝的敌人那儿,到罪恶的朋友那儿寻找安慰,因为人的手总要抓一根稻草的。你们可要提防这个做祈祷的人啊,他的祈祷是诅咒!’

“这些话也从这家传到了那家。在一个小教区里有什么会不传遍啊?它也传到了豪克的耳朵里。他对此一句话也没说,连他的妻子也没告诉,他只能时不时地热烈地拥抱她,把她拉到怀里:‘你要忠于我,艾尔克!你要忠于我!’随后,她的眼睛抬起来惊愕地望着他:‘忠于你?此外我还能忠于谁呢?’稍过片刻,她才懂得了他的话:‘是的,豪克,我们彼此忠诚,不只是因为我们彼此需要。’然后各人去做各人的工作。

“日子过得大体上还好,但是,尽管有热火朝天的工作,他也总免不了感到孤独。在他心里,对别人总有一种对抗情绪和一种与之隔绝的东西。只有对他的女人,他是始终如一的。他一早一晚蹲在孩子的摇篮跟前,好像那里才是他永恒幸福的栖息地。对雇工和工人,他变得更严厉了,对那些笨手笨脚的和疏懒成性的人,以前他是平心静气地指责,现在则是无情地呵斥,弄得他们胆战心惊,艾尔克有时走来小声地缓和气氛。

“当春天临近时,大坝的工作就又开始了。为了保护正待建造的新水闸,修了一个护岸工程,把西部坝线的那个口子堵死了,朝内朝外都是半月形的。主坝也随着水闸越来越快建成的高度逐渐升高。这位领导工程建设的督办的工作并没有变得轻松,因为耶维·曼内斯去年冬天去世了,奥勒·佩特斯补他的缺当了堤防委员会的代表。豪克从没想过阻拦他当代表,但再也听不到他妻子的老教父鼓励他的话,再也感受不到老人同时拍打他的左肩了,现在代之而来的是老人继任者的暗中反对和不必要的异议,他总要跟这些不必要的理由斗。因为奥勒虽然是重要的人物之一,但在筑坝知识方面并不是聪明成员之一,很早以来,他就总觉着这个‘能写会算的小伙计’是他的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