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打破禁锢(第21/31页)

一如向来的作风,卜拉卡希并没有让我们等候。几乎在有人去向他通报我们已经抵达之际,也在我有时间拿起一份报纸之前,他就从一间内室出来迎接我们。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身材瘦小,动作敏捷,神态自信,而且看来有点风趣。他立刻把我们迎到隔壁的餐厅——房子的这一部分可就相当私人了,其气氛甚至跟客厅大为不同,从大餐桌的摆设看得出这将是一顿非常讲究的印度式早餐。我们才坐定,穿了一袭新换的蓝色莎丽的卜拉卡希夫人就出来上菜:亲手为丈夫上菜是保守派印度教徒妻子必须做的事情——这是一项义务,但以她丈夫的身份来说,如今也是一项稀有的荣幸。她可以如此贴近部长,如此服侍部长,这不知令多少在外边等候的人羡慕不已,不知有多少人会认为她很有福气。

我向部长问起那天早上来求见的人,那些在前门外等候、以为我们的地位高高在上而让路的人。卜拉卡希说,那些人中最重要的是一位政府雇用的乡村财务人员,他被控从他负责征收的土地税款中侵占了五千卢比(大约两百英镑)。这个人已经被停职。那天早上,他从两百英里外坐了一整夜车来见部长。卜拉卡希跟他谈了七八分钟。那个人说他已经把五千卢比归还了,希望卜拉卡希帮他复职。卜拉卡希回答说他无能为力,部里的调查必须进行下去。事情就这么了结了:经过两百英里的夜行、部长官邸门外的晨间等候以及七八分钟的接见,那位乡村财务官员也只能搭车回他的村落去。

卜拉卡希的妻子不断端出一小盘又一小盘配菜,同时从已经摆在桌上的大盘里为我们添菜。她不时端出刚出炉、热腾腾、酥脆又膨松的普里面包。

卜拉卡希一边用手指优雅地吃着,一边说:“那家伙这下子会告到高等法院——等部里的调查结束之后。”

我说:“那么他的饭碗就有保障了?”

卜拉卡希说:“如果高等法院认为部里的调查在程序上存在漏洞……”

“十之八九会有。”戴维亚说。他也是这边一点、那边一点吃着。

卜拉卡希说:“如果确实在哪项程序上有漏洞,他会复职,并且拿回停发的薪水。在停职期间——他被停职了——他可以拿到一份基本生活费,数目是薪水的百分之七十五。”

我说:“他这类人有什么样的出身背景?”

卜拉卡希说:“这类人通常是农民或民间工匠的儿子。他在政府工作的薪水大约是一千两百卢比。”相当于四十八英镑左右。“那就是为什么村里每个人都想在政府里谋职——除非他们拥有不错的土地。如果他败诉了,将会一无所有,必须回去务农维生。”

我们所谈的那个人三十六岁,有三个小孩。他来找卜拉卡希是因为他住在卜拉卡希的选区。那是在贝勒里区域内,而那边的农耕条件显然很不好。在卡纳塔克邦,贝勒里被称作“炎热地带”,夏季气温高达四十一摄氏度。

卜拉卡希说:“他那五千卢比可能是在一两年间逐步侵占的。有人到他那里缴土地税,他反而吞了钱。数目不大,一次二十五卢比左右吧。他在收据上做假。后来,有位上级官员不明白为什么这边那边的农民没有纳税。他做了些简单的调查,看到了假收据,那个笨蛋就被逮了个正着。”

戴维亚说:“他可能还会觉得不公平,因为他周围有那么多职位比他高的人也在贪污,却安然无事。”

我问卜拉卡希:“那个人有没有趴在地上抱着你的腿?”

卜拉卡希以诙谐的口吻说:“他可能在被逮到之后的第一个晚上哭过,但一年后他已经看开了。”

我喜欢“看开”这字眼。在卜拉卡希尚未从政、过着真实或平民的生活时,他是一名乡下律师,他了解他所接触的人。

“现在他可变得听天由命了。他会谈起‘业’,命运。印度教徒就是这样。”

“如今他村里的人会不会瞧不起或排斥他?”

“以他的阶层来说,别人不会在意那种偷窃。我想他们对那件事根本一无所知。印度的上层阶级把偷窃看作理所当然,只有中产阶级还遵守这方面的价值标准,会为偷窃和贪污担心。这是社会的本质造成的,到处都是如此。在遴选会议中有人会跳起来说:‘抱歉,我不能面试下一位人选,因为他是我的小舅子。你们要让我回避。’做得完全正确,但这也向评审小组透露出那名人选是你的小舅子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