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打破禁锢(第23/31页)
(卜拉卡希说对了。一个多礼拜后,当戴维亚和我跟一位邦议员在他的议会会馆房间里交谈时,这个可怜人又出现了,也是抱着婴儿,拿着奶瓶,但没有穿那件布袋做的长衫,没有带来那张看似官方所发、显示他太太住在肿瘤医院的文件。议员助理立刻把他赶走,他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像在卜拉卡希官邸时那么狂乱,他鼻子上的擦伤已经开始愈合,而且他看起来精神出奇饱满。如同在卜拉卡希官邸时那样,他小心翼翼抱着婴儿,或许他是用什么做抵押借用这个婴儿的。)
我们搭乘卜拉卡希的车,一路经过满是灰尘的街道前往邦政府招待所。在家里是部长,在这里也是部长:他一出现,大家就忙了起来。我开始意识到他的权力之大,开始逐渐用卜拉卡希的眼光来看卡纳塔克邦——虽然招待人员提供给我们做私下交谈的房间只是简单的招待所卧室,里面尿味扑鼻,仅有的一张桌子低得我没法在上面写东西。
我们前往招待所的主屋。这是一栋坐落在黄褐色庭院中央的石砌大建筑。我们在二楼的宽阔阳台坐定后,我向卜拉卡希问起印度政治权力方面的问题。政治权力是怎么得到的?需要什么条件?
他说,种姓是最重要的因素,一个人必须属于合适的种姓才能谋求公职或以从政为业。也就是说,他必须属于所在地区的优势种姓。当然,他还必须得到所属种姓的支持。换句话说,他在社群中要有些分量,人际关系不错而且知名度高。由于单靠一个种姓的选票通常无法当选,候选人也需要政党,他必须靠政党去争取其他种姓的选票。就此而言,印度那整套以政党及选举为中心的议会政治是有道理的。它助长了合作及妥协,印度种姓及社群繁多的情况正好可以促成某种平衡。
卜拉卡希说,在印度的生活环境中,在勉强糊口的情况下,你可以得到很大的权力。爬得高就跌得重,失去权力的滋味可能很难消受。
铺石阳台上的椅子是政府配给品,沉重又难看,因为长期日晒已经失去光泽。椅子的数量相当多。阳台虽然还未直接受到日晒,却是一片光亮。褐草庭院里只有寥寥几棵树,树荫更凸显了阳光和干燥。阳台上拉起的绿色大百叶窗帘是唯一有点装饰作用的东西,更加重了邦政府招待所简陋、单调的公家气氛。
卜拉卡希说:“一般政治人物失势时只有一路往下跌,没有缓冲的余地。他可能是乡下的律师,农人或地主的儿子,小商人的子弟,但他不可能会有许多钱。很多人可能没参加过运动。”
“运动?”
“我所谓的运动是独立运动,或是反对甘地夫人戒严令⑲的运动,或这个邦里的农民运动,或工人运动,或任何人的运动。如果你不是出身于这种运动,而且当你失去权力时没有依靠,那么你就会忙着捞钱。
“权力让你享尽舒适生活、特殊待遇和身份地位——附有家具的独栋平房,私人侍从和秘书等等。配有司机的车,到外地时可以住在政府的度假小屋和招待所,还有飞机票——政府出钱让你飞来飞去。但当你下台又没有财力时,你可能得回到出身的近郊地区。在那里,你很难请得起秘书或仆人。或许你会有一个仆人,但绝不像当部长时那样有一大群仆佣。电话费也要自己付。”
卜拉卡希话中的意思似乎是反对这些,不过我想我听得出他对这些特权有点津津乐道。他已经做了六年部长,而就我从报纸所得到的蛛丝马迹看来,他的政府目前有些麻烦。
我说:“仆佣,你谈了很多关于仆佣的事。对这些从乡下来的人,仆佣很重要吗?”
卜拉卡希是一名律师,头脑精明,喜欢嘲讽:他听出了我问话的用意。他说:“在过去的好日子里,仆佣的数目太多了,因为替那些大地主、那些封建制度下的大人物做事是光荣的。今天,一切来自权力。有权力就有一群仆佣让你过得舒舒服服。如果你是部长,坐飞机时总有人帮你买票。机上总有一些保留给政府官员的座位,而这些座位到最后一刻才开放给别人,因此,十之八九你会有机票。还有,你的特助——就是特别助理——会一路送行到机场,”——卜拉卡希再度对细节津津乐道,回味着他还在享受的待遇——“到了目的地也会有人来接机,有车子让你用,有人帮你订旅馆房间。
“但是,一旦失去权力,”——现在,仿佛一个说完成功的天堂之后也必须交代炼狱情况的传教士,卜拉卡希开始谈起印度空中旅行的麻烦问题——“你常常不知道哪里买得到机票,到哪里去排队,到哪里去托运行李。在秩序井然的西方社会里,在物质条件或在出行、基础设施、住宿的待遇上,当权者跟一般人之间不会有很大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