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狂欢节、街头争端与女人们的梦幻剧,除了混血女人和黑皮肤女人,还有一位瑞典姑娘(她其实是冰岛人)(第11/14页)
兄弟卢卡斯的死亡使里迪奥又重新拿起剪子、剃刀、拔牙钳。由于年事已高又酷爱烧酒,艾莫的手已经不稳了。必须有人保证老头和泽济尼娅的开销。泽济尼娅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儿,老头的第三任老婆,刚刚结婚不久。尽管双手颤抖、视力模糊、听觉下降,但还具备最主要的能力。“这是我仅剩的东西了。”在介绍新妻子时,艾莫说道。
里迪奥的学业并不仅限于印刷技术、绘制奇迹、篆刻木头。他还在艺术与工艺学校以及巴伊亚的街上学会了许多其他东西:各种舞步、基本的音乐知识、西洋跳棋、双陆棋、多米诺,还有他最擅长的吹笛子。他的每一项技艺都扎实娴熟。他是个脚踏实地的人,既聪明好学,又讲求实际。
有一段时间,里迪奥一直都在理发,剃须,拔牙,强迫别人喝药——蛇的毒汁、响尾蛇的响环、以水芹为原料的家庭自制糖浆(治疗肺结核的灵丹妙药)、疗效惊人的树皮、回应木[12]、使人神经以及其他部位兴奋的特效药、用于治疗哮喘的蜥蜴粉。直到他重新见到学院的同学阿尔杉茹。阿尔杉茹比他小八岁,但同样有好奇心、行事果断。阿尔杉茹也从事过许多行业:其中印刷业他做得最久,尽管他最喜欢的是书法和阅读——他曾学习过语法、算术、历史、地理。大家都称赞他文章写得好:无论字体还是故事。
他有天突然消失了,连续几年都没有消息。妈妈去世之后,他失去了在巴伊亚唯一的牵绊。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爸爸。父母同居不久,爸爸就离开了怀着第一个孩子的诺卡,入伍参加了巴拉圭战争,在穿越格兰查科的沼泽地时送了命,至死都不知道孩子出生。
阿尔杉茹离家周游世界。他走了一路,学了一路,什么活都干过——见习水手、酒吧服务员、石匠助手,还帮一个愚笨的移民给葡萄牙边境写过信,诉说他的近况与思念。他到过好多地方,身边从来不缺书本和女人。他为何对女人有如此大的吸引力?也许是因为他天生的优雅气质和迷人的谈吐,但不能把他归为单纯的花花公子:他当时还很年轻,但只要一开口,每个人都会安静下来认真聆听。
当他从里约回来时,刚满二十一岁,穿着时髦,会弹吉他和四弦琴。他在弗拉德斯的印刷作坊找了份工作。几个月之后,在三王节之夜里,他与里迪奥·库何一起为小牧羊女的排练演出伴奏,这真是份优雅的职业。从此之后,他们变得形影不离,理发店不久便转让了。
他们在“启明星之家”相遇的三年之后,里迪奥将空置已久的60号大房子底层租下来,精心绘制了招牌——“奇迹之篷”——每个笔画都用不同的颜色。因为绘制奇迹已经成为他的主要收入来源。
这个名字是阿尔杉茹起的。他离开印刷作坊,教后进学生识字、算数,成了库何的合作伙伴。既是工作伙伴也是玩乐伙伴,因为库何把他微薄的收入存了起来。他的目标是收购“民主印刷作坊”。在这个作坊里,伊斯特旺·德·多里斯先生编辑印刷歌手故事、流行风尚、比赛诗集、通俗小说;这些小册子的封面是里迪奥用木头雕刻的。伊斯特旺先生年老体衰,患了风湿病,走路都用脚拖着地,他承诺等到他决定退休的那天,就把作坊以分期付款的形式卖给库何。
他等待着“民主作坊”的铅字与顾客。在等待过程中,奇迹之篷就成为一切的中心,整个城市最有活力的心脏。这里的大众生活强大而又激烈,已经从主教堂广场和卡尔莫门的耶稣神殿延伸到了圣安东尼奥,包括了佩罗林尼奥、塔布昂、上玛希埃尔和下玛希埃尔、圣米盖尔、鞋匠中心区和“烟散市场”(也就是“圣芭芭拉市场”,全凭阁下的喜好选择[13])。
靠着木板雕刻、奇迹绘画、拔牙卖药、点灯表演,里迪奥·库何挥洒汗水挣着宝贵的小钱。此外,许多事情也正是在这间屋子里商讨决定的。这里不断产生新的想法、新的项目,并在街头、聚会、神殿得以实现。他们讨论一些重大事件:比如“圣父”“圣母”的换届、游行的主题曲、每片圣叶的魔力状况、巫术祭祀的流程。这里组成了三王节游行队伍、狂欢节的阿佛谢、卡波埃拉学校,确定聚会、庆祝仪式的各项事宜,采取必要措施保证圣主邦芬清洗节和耶曼娅赠礼节的成功。奇迹之篷就像议会,能够将穷人中最有威望者聚集起来,是一个成员众多、万分重要的议会。这里能够看到伊娅络里沙、巴巴拉奥[14]、文人、圣像雕刻家、歌手、狂欢节舞者、卡波埃拉大师、艺术与工艺大师,每个人都有独特的价值。
正是从那时开始,年仅二十多岁的佩德罗·阿尔杉茹养成了做记录的癖好——逸闻趣事、新闻报道、姓名、日期、不起眼的细节——只要跟大众生活有关,一切都记录下来。这有什么用呢?没人知道。阿尔杉茹如此博学多才,之所以选择这样做,应该不是出于偶然。他还这么年轻,已经在桑构家里占据高位:人们推举他为奥茹欧巴。这个头衔有无数竞争者,其中不乏见多识广的元老级人物。然而这个头衔最终给了他,连同一系列的权利、义务。当桑构选中他、宣布他是奥茹欧巴时,他还不满三十岁: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桑构有自己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