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被绞死的人(第27/34页)

“我没有什么。我会坚持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会坚持的。”

维尔涅转忧为喜:

“对,对。好样的。就该这样,就该这样。”

可是,当他同华西里那种发自深处的阴暗、呆滞的目光相遇时,他闪过一个痛苦的想法:“他这是从哪儿看着我呀,是从哪儿向我说话呀?”随即他像向墓中人说话那样,无限温情地说道:

“华西亚,你听到了吗?我非常爱你。”

“我也很爱你。”他回答说,舌头沉甸甸的,很不灵活。

突然间,莫霞一把抓起维尔涅的一只手,就像演员做戏那样,用强调的口气表示自己的惊异,说:

“维尔涅,你怎么啦?你刚才说‘我爱你’,对吗?你可是从来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我爱你’。你怎么一下子变得这样……和蔼、温存?啊,你这是怎么啦?”

“啊,你这是怎么啦?”

维尔涅紧紧地握着莫霞的手,也像演员做戏那样,用强调的口气表达自己的感情说:

“是的,我强烈地爱着。你可不要对别人说,别说,怪不好意思的。我的确强烈地爱着。”

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明亮地燃烧起来,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了,就像在闪电的一刹那,所有其余的灯光都顿时失去了光华,只有闪电沉重的黄色火焰向地上投下一道暗影。

“是的,”莫霞说,“是的,维尔涅。”

“真的,”维尔涅回答说,“真的,莫霞,真的!”

两人已心领神会了,并且将这一点不可动摇地确定了下来。维尔涅目光炯炯,又为别人操起心来。他快步朝谢尔盖走去。

“谢廖沙!”

可是回答他的却是丹尼娅·柯伐尔楚克,她由于母亲般的自豪感,高兴得差点儿要哭出来。她扯了扯谢尔盖的袖子说:

“维尔涅,听我说!我这是在为他哭呢。我伤心得要死,可他——却在做体操。”

“是缪勒的那套体操吗?”维尔涅笑着问。

谢尔盖腼腆地皱了皱眉头。

“没什么好笑的,维尔涅。我已经完全确信……”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从互相的交谈中汲取了力量,变得坚强了。渐渐地,他们又变得像原先一样,只是谁也没有发觉这一点,还以为过去和现在并没有什么两样。突然,维尔涅中断了笑声,十分严肃地对谢尔盖说:

“你是对的,谢尔盖。完全对。”

“不,你要明白,”谢尔盖·戈洛文高兴了,“当然啦,我们……”

但就在这时候,通知他们上车了。押解他们的人都十分和善,允许他们可以随意乘任何一辆车子,可以随意同任何人结伴。总的来说,他们非常和善,甚至过于和善。大概他们是想竭力表示自己的人道,或者想说明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进行的,同他们毫无关系。不过,这些人的脸色都很苍白。

“莫霞,你同他一块儿坐吧。”维尔涅指着一动不动地站着的华西里说。

“我理解你的意思,”莫霞点了点头,“可你呢?”

“我吗?丹尼娅同谢尔盖一块儿坐,你同华西里……我就一个人吧。这没有什么,我能行,这你是知道的。”

他们刚一走到院子里,湿润的夜色中就有一样东西,柔和、温暖但是却有力地拂到他们的脸上和眼睛上,使得他们连气都透不过来。突然,那东西穿透了他们颤抖的身体,使他们感到说不出的清新、舒畅。叫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奇妙的东西,其实不过是温暖、湿润的春风罢了。这是个真正的、绝妙的春夜,散发出正在融化的积雪的气息,大地显得那样辽阔无垠,到处都响着滴滴答答的水珠声。水珠你追我赶,密集、匆忙、急速地滴下来,和谐地合奏着一首嘹亮的歌曲。但突然有一滴水珠走了调,叮叮咚咚的欢乐的旋律立刻被打破,变得乱糟糟的。后来有一颗硕大庄重的水珠,有力地滴了下来,于是那首快速的春之歌又整齐而嘹亮地响了起来。在城市的上空,在堡垒的房顶上,弥漫着万家灯火的苍白的反光。

“唉——唉!”谢尔盖·戈洛文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又屏住呼吸,仿佛他舍不得把如此清新、淳美的空气呼出肺腔。

“天气早就是这样的了吗?”维尔涅询问道,“完全是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