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这里,叙述的线索中断了(第19/36页)
这会是谁呢?
无名的身形不止一次提高嗓子,嗓子更加有力、有力、有力起来,仿佛在假面具下有个无限巨大的人在变得更加有力起来。沉默一个劲儿冲向嗓子;另一家门外的一只狗在吠叫。有一条马路通向那里。
“好了,您究竟是什么人?”
“你们大家抛弃我,我为你们大家在奔走。你们抛弃我,然后又呼唤我……”
索菲娅·彼得罗夫娜顿时明白过来,是什么人在她面前。眼泪堵塞了她的喉咙,她想倒在这双细长的脚下,用自己的双手抱住无名者的两个消瘦的膝盖,但就在这时,一辆轻便马车平淡地咕噜噜大声响着过来了,路灯的亮光下出现了背有点驼和睡眼蒙眬的万卡。奇妙的身形帮助她上了马车,但当她从马车里恳求地向他伸出自己颤抖的双手时,那身形慢慢摇摇头,要她别出声。
然而轻便马车已经起动了,要是停下来,啊,要是回过头——回到瞬息之前面前还站着个忧伤而瘦长的身形的亮光处该多好,可他已经不在那里了,因为从那儿照到石板地面上的,充其量只是路灯的一只发出黄兮兮光芒的眼睛。
把原来的事儿给忘了
索菲娅·彼得罗夫娜把原来的事儿给忘了。她的前景浸没在黑黝黝的夜色中。一种无法挽救的东西慢慢爬过来,那无法挽救的东西控制了她,都浸没到那里边去了:房子、住所和丈夫。她不知道租来的马车要把她带往何处。在灰暗的夜色中,不久前一件小小的往事掉落在她背后了,那就是:化装舞会,小丑,而且甚至(你们倒想想!)——甚至包括那个忧伤而瘦长的身形。她不知道租来的马车要把她带往何处。
继不久前一件小小的往事后,整个今天一天都掉落了:和丈夫的争吵,以及和法尔努阿太太为特里康唐发生的争吵。她在寻找意识的支撑点时稍稍前进了一点儿,刚想唤起昨天的印象——连昨天的印象也像花岗岩大道的一小段似的掉落了,轰隆一声便掉落在某个完全昏暗的底部。什么地方响起把石块打碎的一击。
这个不幸的夏天的爱情,在她眼前闪现了一下——连不幸的夏天的爱情,也同所有的事情一样从记忆中掉落了。又是一下把石块击碎似的响声。一闪之后,春天她和尼古拉(27)·阿勃列乌霍夫的谈话便掉落了;一闪之后,婚后的岁月、婚礼便掉落了;一个空洞挖好了,它一块又一块地吞着咽着。把石块击碎似的金属声在轰鸣。整个生活一闪而过,整个生活掉落了,就像从来没有过她的生活,连她自己都好像是——诞生为生命的灵魂。有个空洞直接从她背后开始,延续了好几个世纪,而在几个世纪里只听到一击又一击;她的生活的碎片一块块掉落下来,飞降到一个底部。就好比一尊金属马碰得石块叮当响,在她背后踩着已经掉落的东西;就好比一个金属骑士(28)从她背后碰得石块叮当响地追逐她。
当她转过身来时,她想象中的情景是:一个宏伟的骑士的轮廓……在那里——马的两个鼻孔像两根通红的柱子飘飘悠悠地钻入雾中。
那是她遇上了戴铜冠的死神。
这时,索菲娅·彼得罗夫娜清醒过来了:是一个在雾中手拿火炬的通信兵赶上轻便马车,又飞跑过去了。他笨重的铜盔唰地亮了一下,而跟在他后边的,是一支消防队发出轰隆隆的响声,飘飘悠悠在雾中飞跑。
“那边怎么,冒火了?”索菲娅·彼得罗夫娜问马车夫。
“对,好像是着火了,人家说——岛屿在燃烧……”
这是马车夫从雾中向她禀报的。轻便马车在莫依卡街她家的大门口停住了。
索菲娅·彼得罗夫娜全都回想起来了,全都平淡乏味得可怕地浮现在她眼前,仿佛没有过这个地狱、这些蹦蹦跳跳的假面具和铜骑士,她现在觉得那些假面具都是无名的好开玩笑的人,大概是也到他们家做过客的朋友;而那个忧伤而瘦长的身形——显然是同志中的一个什么人(得谢谢他,帮助我雇到了马车)。不过现在,索菲娅·彼得罗夫娜伤心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她怎么会弄错,把朋友和丈夫搞混呢?而且怎么会自己凑到他耳根悄悄承认在那里犯下的一个完全是胡扯的过错?要知道,这个不相识的朋友(感谢他送到马车的地方)现在会把纯粹的无稽之谈讲给大家听,好像她怕丈夫。然后,谣言会传遍全城……啊,这个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现在您得为我所受的不必要的耻辱付出代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