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讲鼻子边上有个赘疣的先生及一个内容可怕的沙丁鱼罐头盒(第12/25页)
“谢谢,柯连卡……非常感谢你……祝你做个好梦……”
在这个时刻,父亲的感谢也使儿子非常不好意思;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感到血往脸上涌;当他想到自己的脸在发烧发红时,他已经满脸通红了。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偷偷瞅了一眼儿子,他发现儿子正满脸通红,自己的脸上也跟着发起烧来;为了掩饰这种发烧,他故作镇静,姿势优雅地顺着梯子飞快往上跑,以便即刻跑进自己的卧室,裹上薄薄的被单睡觉。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呆在铺着天鹅绒地毯的一级阶梯上,陷入深沉而顽强的沉思,但是,他的思路被一个仆人的声音打断了。
“少爷!……瞧我一时糊涂——的!……我的记忆力全不行了……我的少爷,亲爱的,您知道,有一件事——呢!……”
“什么事?”
“是这么回事——我我我……怎么说——呢——我不敢……”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在一级铺着天鹅绒的有点儿发灰的(被大臣们踩的)阶梯上站停下来。从格子窗户照进来一道紫色的亮光正好落在父亲刚才磕了一脚的地方,在那里形成一个紫色斑点状的小网;这紫色斑点状的小网不知为什么使人想起血(那些古代的武器也成了血一样一片鲜红)。一种熟悉的令人厌恶的窒息,只是不像过去(那么可怕)那样从腹部往上升起来:他会不会得了食物消化不良症?
“出这样一件事儿!对——是——嗯——我们的夫人,她……”
“我们的夫人,安娜·彼得罗夫娜——她……”
“回来了——啊!!”
……
一瞬间,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窒息得打了个呵欠,他的特大嘴巴正对着朝霞张得大大的:他站在那儿,浑身像火炬一样通红。
仆人在浅灰色皮帽压着的松软细小的毛发下耷拉着苍老的嘴唇:
“回来了——啊!!”
“谁回来了?”
“安娜·彼得罗夫娜——啊……”
“哪一个?……”
“怎么哪一个?……母亲……您这是怎么了,少爷——亲爱的,您怎么像是个外人,您的母亲……”
“?”
“从期班牙回彼得堡来了……”
……
“听差送来一封信,她住在旅馆里……因为——您自己知道……他们的情况怎样——嗯……”
“?”
“最尊贵的老爷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他出去了,怎么办——听差,带着一封信——嗯……于是,我把信——放在桌子上了,而那听差——我给了他二十戈比硬币……”
“听差走后几乎还不到一小时,我的上帝,她忽然亲自来了——嗯!……她大概不知道,一个人都不在家——嗯……”
……
六叶锤在他面前闪闪发亮,照进屋里来的空气斑点红得这么怪,照进屋里来的空气斑点红得令人痛苦:一道红色的光柱从墙壁伸展到窗户上;许多尘埃在光柱中飘滚,尘埃也都成了鲜红的。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心想,他身上的血液也和这些尘埃一样在飘滚;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心想,一个人本身——只不过是一道升起着的血柱。
……
“有人按铃……我就过去开门……我看到:一位不认得的太太,一位体面的太太,只是穿戴差点儿,而且一身——黑色……我问她:‘您找谁——嗯,太太?’人家回答我说:‘米特里·谢苗内奇,难道认不出了?’我就吻她可爱的手。‘是主母,’我说,‘安娜·彼得罗夫娜……’”
……
只要头一个碰到的坏蛋往人身上简单地捅一刀,那白净无毛的皮肤就会被割破(一刀见红),而在太阳穴上,跳动的血管就会流出一堆散发着腥臭的血……
……
“安娜·彼得罗夫娜呀——上帝保佑她健康——嗯——她看了看,她看了看这个我……她看了看我,眼泪就流出来了:‘我想来看看,我不在时你们怎么样……’就从女用小手提包里——不是我们那样的女用小手提包——取出一块小手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