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讲鼻子边上有个赘疣的先生及一个内容可怕的沙丁鱼罐头盒(第13/25页)

“我可是,您自己知道,有最严格的命令,不让进……不过我让我们的夫人进来了……可是她……”

老头子鼓出两只小眼睛,他张大着嘴巴站着,而且大概觉得这漆得精光锃亮的屋里的主人们早已丧失了理智: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没有任何惊讶、遗憾、高兴的表示,径自顺着梯子飞快地往上跑去,鲜红的锦缎斗篷像彗星的尾巴古怪地在空中飘扬。

……

是他,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还是另一个人?不,是他——他:是他当时好像对他们说过,他憎恶那讨厌的老头子;说那讨厌的老头子,钻石勋章的佩戴者,简直是个不可救药的骗子……或许,这话是他自言自语对自己讲的?

不——是对他们,对他们说的!……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为此打断了谢苗内奇的话,飞快地顺着梯子往上跑,他清楚地想象到:是一个坏蛋对另一个坏蛋的一次丑恶的行动;一个坏蛋突然浮现在他眼前;当这个坏蛋笨拙地扑过去剪断瘦骨嶙峋的老头子的颈动脉时,闪闪发亮的剪刀在这个坏蛋的手里咔嚓响;瘦骨嶙峋的老头子的前额成了一堆皱纹;瘦骨嶙峋的老头子有一个热乎乎脉搏跳动的脖子,并且……像虾尾巴;坏蛋的剪刀在瘦骨嶙峋的老头子的颈动脉上咔嚓响着,接着散发着腥臭的黏乎乎的血便沾满了手指头和剪刀;而老头子——没有胡子、满脸皱纹、秃光脑袋的老头子——则抽噎着大声痛哭起来,并死死凝神注视着他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的眼睛,苦苦哀求着,蹲到地上并竭力用哆哆嗦嗦的手指去堵住脖子上的刀口,一道道红色的流体几乎听得出声音地从那里不停地——喷涌着,喷涌着,喷涌着……

这个形象如此鲜明地出现在他的想象中,以致于他觉得自己刚才已经那样干了(其实,在老头子蹲下的一刹那间,他是本可以取下墙上挂的六叶锤一挥手就……)。这个形象如此鲜明地出现在他的想象中,以致于他自己都觉得可怕。

正因为这样,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立刻拔腿穿过一个个房间,绕过漆得锃亮的一切,脚跟踩得嗒嗒嗒响,不顾一切地要把参政员从离得远远的卧室里叫出来。

凶兆

如果我向各位大人、阁下、仁慈的老爷及公民们提一个问题,即什么是我们帝国的大臣们的府邸,那么想必这些可敬的人一定会直接肯定地回答说,大官们的府邸,首先是一个空间,这儿所指的是全部房间的总和,这些房间包括:一个唯一被叫做大厅或厅堂的房间——怎么叫都一样;接下来,是用以接待各种不同客人的房间;以及等等,等等,等等(其余的,在这里就——无关紧要了)。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是个二等文官;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是个官居一品的人物(然而——又是);最后,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是帝国的一位大官。所有这些,我们在本书一开头就已经见到了。是这样,作为一位大官,甚至就作为帝国的一位官员吧,他没法不住在具有三个维度的空间里;他于是就住在了一个空间里。这个立方体的空间,请注意:由大厅(或者叫——厅堂)和其他等等、等等、等等的房间组成,这些我们粗略一看就能发现(其余的,在这里就——无关紧要了);这些无关紧要的空间之一是他的书房,是一些——所谓普普通通的——房间。

太阳已经照到了这些所谓普普通通的房间里;小桌子的镶嵌物已经在空中放射出一道道反光;那些镜子也欢乐地在闪闪发亮,所有的镜子都开始欢笑起来,因为从客厅面对大厅的头一面镜子正映照出彼得鲁什卡,就是滑稽剧里的丑角彼得鲁什卡,脸像面粉一样雪白,而浑身上下则像血一样鲜红。他正(咕咚咚地踩着脚)从大厅里跑出来,一面镜子的映像立刻反射到另一面镜子上;接着,所有的镜子都照出滑稽剧里的丑角彼得鲁什卡,其实那是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他一冲进客厅,就像被钉钉住似的站在那儿,睁大眼睛瞧着冷冰冰的镜子,因为他看到,从客厅面对大厅的头一面镜子正向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照出一个玩意儿:一具被常礼服裹得紧紧的死者骨骼,骨骼上从头颅到光秃秃的耳朵及连鬓短胡子都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向右地在扭摆;耳朵和连鬓短胡子之间露出一个比通常更大的长鼻子;长长的鼻子尖上面是两个黑洞洞充满谴责之情的眼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