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讲鼻子边上有个赘疣的先生及一个内容可怕的沙丁鱼罐头盒(第15/25页)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把目光投到镜面上,镜子破裂了,迷信的人们会说:

“凶兆,凶兆!……”

这事当然过去了;接着,将进行谈话。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显然千方百计尽可能地把解释的时间往后拖;而从今天晚上起,解释便将是多余的了;这样,一切也就解释清楚了。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可惜的是,他没有及时从客厅里跑出来(濒死的状态一直拖着,拖着,已经几个小时了;他心脏底下的部位有什么东西正在鼓胀起来,鼓胀起来,鼓胀起来),他在自己的惊恐中经受到一种古怪的快感:无法从父亲身边走开。

“对了,爸爸,老实说,我等待着我们的解释。”

“啊啊……你等待着?”

“对,我等待着。”

“你有时间吗?”

“是的,我有时间。”

他无法从父亲身边走开——在他面前……不过,这里我得作点简短的说明。

哦,公正的读者:我们通过对特点的夸张的、过于尖锐的却没有丝毫幽默的形容表现了钻石勋章佩戴者的外貌;我们表现了钻石勋章佩戴者的外貌,只是像任何一位不相干的旁观者所见到的那样,而完全不是它会向他自己和我们所展示的那样。要知道,我们看透了它;我们深入到了极度受震荡的心灵和意识的狂热旋风中。然而还是让读者看到外貌最一般的特点为好,因为我们知道:外表怎么样,实质也就是那样。这里只要指出一点就足够了,即如果实质让我们看到了,如果所有这些意识的旋风在我们面前疾驰而过,打破了额骨,如果我们能够冷静地揭开鼓胀的青筋的筋头,那么……但是——别作声。用一句话说,在这里,不相干的目光会发现,就在这个地方有一具裹着常礼服的老死的大猩猩的骨骼……

“是的,我有时间。”

“这样的话,柯连卡,到自己房里去,先清理一下自己的思想。如果你在自己身上发现某种不至于妨碍我们讨论的东西时,就到我书房里来。”

“是,爸爸……”

“对了,顺带说一句,把自己这一身滑稽剧里丑角模样的破布脱了……坦率地讲,对所有这一切,我很不喜欢……”

“?”

“是的,很不喜欢!最大限度的不喜欢!!”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甩了下自己的一只手,两个骨头突出的发黄的指头敲在铺着绿色呢料的牌桌上。

“其实,”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给搞糊涂了,“其实,我得……”

但是,门啪的一声关上了,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遁入书房里去了。

在小桌子旁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就这样留在小桌子旁边,他的目光落在一片片的青铜镶嵌物上,落在突出在墙上的小盒子和棍棒上。对,他曾经在这里玩耍;曾经久久坐在——就是这把沙发椅上,淡蓝色的锦缎坐垫上是缠成一圈圈花环形状的小饰物;也和以前一样,仍悬挂着一幅大卫的《拿破仑皇帝的授旗式》(9)的复制品。上面画的,是头戴花冠、身穿银鼠皮紫红袍的伟大国王正向集合在一起的元帅们伸出一只胳膊。

他对父亲说什么呢?再次痛苦地撒谎?在谎话已经毫无益处的时候撒谎?在眼下他的处境已经排除任何谎话的时候撒谎?撒谎……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回想起他遥远的童年时代是怎么撒谎的。

瞧这架钢琴,是独特的黄色的,它靠着窄小的脚轮子竖在镶木地板上。母亲安娜·彼得罗夫娜曾经常常坐在这里,贝多芬的古老音符曾经震荡这里的墙壁。很老的老古董了,它迸发出音响来,诉述怨苦,在幼小的心灵里唤起同样的苦闷,连正在升起的通红的,然而在渐渐暗淡下去的月亮,也把自己淡黄透红的哀伤带到城市高高的上空……

是该去进行解释的时候了吗——解释什么?

这瞬间,太阳照到窗户里边,灿烂的太阳从上边投下一束束剑形的亮光:金色的千年古老巨人猛地在空旷中竖起一道帷幕,同时把尖顶和旗杆、房顶、雕像及石头都照得通亮,并把神妙的硬化的前额贴到玻璃上;金色的千年巨人在那里默默地为自己的孤寂而哭泣:“过来吧,到我——到古老的太阳这边来!”

但是,他觉得那太阳仿佛是一只非常大的塔兰图拉干爪蜘蛛,这时正带着疯狂的热情向大地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