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遗忘的最深处(第32/35页)
那位穿运动衣的男子和她说话,她漫不经心地听着,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我看她的侧影,她的头发变成了什么样子?十五年之前,长头发一直披散到腰部,现在她剪短了头发,留到肩窝上。她抽烟,但不再咳嗽。
“您和我们一起上去吗?”达吕斯问我。
他让其他宾客留在沙发上,陪着乔治和黛蕾丝·盖斯雷夫妇。黛蕾丝,为什么她改了名字?
在阳台上,他们走在我的前面。
“要爬舷梯上去。”达吕斯说。
他指给我们看阳台末端有一道水泥楼梯。
“船长,我们要朝哪里开航?”盖斯雷亲热地拍了拍达吕斯的肩膀。
黛蕾丝·盖斯雷和我在他们的后面,并排着走,她朝我笑了笑。但这是一种对陌生人的礼节性微笑。
“您已登上去过吗?”她问我。
“没有,还没有,这是第一次。”
“从上面看四面的景色真是妙极了!”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对我说,因为她用一种无人称、冷淡的语气说。
一个大平台。大多数宾客坐在本色的帆布椅上。宾客三五成群,围拢在一起聊天。达吕斯走过去,停在一群宾客前。我走在盖斯雷和他太太后面。她好像忘记我的在场。他们在平台边缘碰见一对夫妇,四个人开始聊起来。她和盖斯雷站着,背倚在栏杆上。盖斯雷和其他两人用英语交谈,她不时用法语打断他们的谈话。我也倚在平台的栏杆上,她正好站在我的身后。其他三人用英语继续交谈。女歌唱家的声音盖住了嘈杂声。我开始用口哨吹出歌曲的迭句,她转过头来。
“对不起。”我对她说。
“别客气。”
她朝我笑了笑,但还是刚才那种茫然的微笑,一声不吭。我不得不又补充一句:
“夜真美……”
盖斯雷和另外两人正谈得带劲,他的声音有点鼻音。
“这里真惬意!”我对她说,“这是布洛涅森林带来的清爽……”
“是啊!”
她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然后把烟盒递给我。
“谢谢!我不抽烟。”
“您不抽好……”
她用打火机点了烟。
“我想戒掉好几次,”她对我说,“但我做不到……”
“您现在不咳嗽了吗?”
她好像对我的问题有点意外。
“我戒了烟。”我对她说,“因为我抽了咳嗽。”
她没有反应,装得真不认识我的样子。
“真遗憾,这里听得见环城路上的声音。”我说。
“您听到了吗?我家里却听不见……我住在四楼。”
“环城路也有它的好处。”我对她说,“刚才我从图纳尔码头来这里只用了十分钟。”
最后这句话仍使她无动于衷,她总是对我微笑着,一种冷漠的微笑。
“您是达吕斯的朋友吗?”
这个问题和坐电梯时那位女人问的一样。
“不是。”我答道,“我是达吕斯的一个女友的朋友……雅克丽娜。”
我避免遇上她的目光,注视着地面树下的一盏路灯。
“我不认识她。”
“夏天您待在巴黎吗?”我问她。
“下周我和我丈夫去马略卡。”
我回想起我们第一次会面,那是冬天的一个下午,在圣米歇尔广场上,她带着一封信,我读到信封上的地址:马略卡。
“您丈夫不也写侦探小说吗?”
她咯咯地笑了,这太奇怪,雅克丽娜从来没有这般笑过。
“为什么您要他写侦探小说?”
十五年前,她给我说了一个写侦探小说、可以帮我们去马略卡的美国人名叫麦克吉文。后来,我找到了他写的几本小说,我甚至想去找他的踪迹,碰碰运气,问他认识不认识雅克丽娜,知道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我把他和另外一个住在西班牙的人混淆起来:威廉·麦克吉文……”
她第一次直视着我的眼睛,从她的微笑,我认出一种默契。
“那您呢?”她问我,“您住在巴黎吗?”
“目前,我待在巴黎。但我不知道我还待不待下去……”
我们身后,盖斯雷继续用鼻音说话,现在他在一堆较多的人群中。
“我的职业是到处都可以待。”我对她说,“我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