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抑或七人御前 七(第9/12页)
此处百介当然知道。就是昨晚事发之地。
“当时天色将明,但岩石竟发出咻咻声响,听来的确宛如阵阵啜泣。在下眼见虎之进大人正于岩阴下休憩,其母则随侍其侧温柔看顾。在下一现身,虎之进大人即清醒过来,欢天喜地地直呼兵卫、兵卫。”
“村大人——”
一滴泪水,自村紧闭的双眼淌下。
“犹记藩主大人——虎之进大人,当时笑得是那么天真无邪,张开一双小手对在下表示,今将偕母远行,兵卫也一起来吧。其母则紧抱着欲走向在下的藩主殿下不住哀求,放了我们母子俩吧。若您还是个人,就放了我们吧。”接着村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在下便……”
“遵照主君之命……手刃了女子。”
“村大人——”
只见一道泪水自村的脸颊滑落。
“村大人背负的辛酸……”
实在超乎常人所能想象。尤其是百介这等人,更是无从理解。毕竟百介非武家之人。对武士而言,恪遵主君下达的命令,当然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只不过,这道理只会让百介感到不可思议。
但村却摇头说道:“当时在下想必是被死神附身了。在以武士之身尽一己之义务前,竟然忘了身为一个人应有的人性。”语毕,这年迈的忠臣捶了几记膝盖。
不禁令人想起右近也曾这么做过。
“当时,藩主大人浑身沾满其母溅出的鲜血。或许是在下心生怯懦,该女并未立即断气,在下只好持续挥了几回刀,最后才铁着心肠,硬是掰开藩主殿下紧抓其母的手,一把将哭号着母亲大人、母亲大人的藩主殿下抢了过来,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下了岔路。为何朝母亲大人挥刀?为何杀了母亲大人?不论藩主殿下如何哭问,在下仍是默不作答。事后,义虎公仅表示在下做了件该做的事,在下也为完满达成任务大获表扬。”
在自己眼前手刃自己母亲的凶手,被下令斩杀母亲的父亲大加表扬。
“事后,”村继续说道,“藩主大人的眼里,就开始有了那无以名状的眼神。”
他那眼神,漆黑空洞有如无底深渊,看来完全不像人的眼神。田所曾如此说过。
“打那日起,在下便立誓今后将舍身护卫虎之进大人——藩主殿下。但对藩主大人而言,在下毕竟是个杀母仇人。因此倘若藩主殿下行径是如何邪门乖张,在下终究难辞其咎。毕竟在下的所作所为曾令藩主大人伤心欲绝。”
“但村大人——”
“山冈先生,在下的所作所为如此泯灭人性,如今也该遭到报应了。实不相瞒,那死于……死于在下刀下的女子……”
此时传来一声远雷。
“曾为在下之妻。”
雨势骤然转强,百介的听觉也为猛烈的雨声吞噬。只见雨滴飞沫从敞开的檐廊溅入房内。
“因此,山冈先生,藩主殿下的乖张行径,实为对在下这杀母仇人的复仇。在下愈是不知所措,藩主大人就愈是欣喜。自从在下手刃其母那时起,藩主殿下便不断强迫在下舍弃为人应有的伦常,遵循武士应行之道。即便主君是个杀人凶手,亦应尽责护主;无论其行径如何残酷,亦不得有任何异议。仅能恪尽职守,默默尽一介臣下应尽的义务。错不在他人,一切均应由在下独自承担。倘若在下于当日清晨不曾忘却人应有的伦常,情势便不至于恶化至此。”
话及至此,村语不成声地号啕大哭起来。“因此,值此骇人灾厄将降临城下之夜,在下必得切腹明志。如此一来,阿枫夫人、义政大人,还有景亘大人便可……”
村将手伸向放置于四方小几上面的小刀。
丁零。
夹杂在雨声中。
丁零。
“是铃声。”
雨势霎时放缓。
灾厄将至。灾厄将至。
只见一片漆黑的庭园中,浮现出一个白色人影。
“来、来者何人?”
村跪坐起身子问道。
“灾厄将至,此乃亡魂所言。”
“什、什么?”
又市。身穿白麻布衣,头缠白木棉的修行者头巾,胸前还挂着一只偈箱。来者正是手持摇铃的御行又市。
“御行奉为——”
丁零。
“这、这位不就是上回那位修行者……”
村望向百介。百介却沉默不语。不知又市将如何收拾这局面?
村转头望向庭园问道:“请问法师为何而来?发、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的并非修行者,不过是城下百姓如此称呼罢了。实不相瞒,小的不过是个浪迹诸藩、撒符念咒为生的乞儿。”
“不、不过据说修行者大人的神谕均一一应验。”
“一切均应归功于此偈箱中护符的法力。倒是家老大人这身装束,看来似乎是丧服?”
“确、确是丧服,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