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36/40页)

びょうき34!

他们转头看见多里戈·埃文斯向他们跑来,立刻有精神了。患溃疡烂了的脚踝擦到一个劈开的竹子码成的堆,多里戈·埃文斯喊得更使劲了——

びょうき!びょうき!

但巨蜥对澳大利亚指挥长官完全不予理睬。另一个看守推搡他,让他跟最前排的俘虏站在一起,这时,中村少校大踏步穿过集合场向他们走来,来视察这次示众,福原中尉跟在后面。

多里戈·埃文斯从队列中站出来,恳请日本长官停止惩罚。有些俘虏注意到,中村对上校微微鞠了一躬,表示对上校高级军阶的恭敬,他们也注意到,上校没有回鞠一躬,这让那个日本人相当生气。

他们听到他说:“这个人病得非常重。他需要休息、服药,不能打。”

同时,在他身后,殴打在继续。

21

听着福原翻译,中村把身体重心放在脚后跟上,前后摇晃。他浑身发痒,嘴里发干,感到愤怒,狂躁不安。他需要麻黄碱,只要一颗。观看俘虏被打没给他带来快感。但对像这样的人,你能怎么办?怎么办?好心和善的父母把他抚养成一个好心和善的人。打人是他的命令,这惨景让他痛苦,这证明他是多么彻底的好心和善的人。不然他怎么会这么痛苦?但正因为他是好人,把优良品质理解为服从、敬畏、履行令人痛苦的职责,他能硬心肠下令刑罚。

因为这场打有助于更重大的事业。一夜之间,完成分配给他们路段的难度似乎无限增加了。今天,俘虏尤难对付,看守们对此有所觉察,轮到他们变得心神不安,惩罚俘虏可以让看守重树威信,也提醒全体俘虏他们负有的神圣职责。

再有,是幸田上校发觉战俘旷工,这羞辱了他和他手下所有的工程师和看守。这刑罚跟犯错无关,跟荣誉息息相关。他别无选择:一个人要么为天皇和铁路而活,说到底,铁路是天皇意志的化身,要么就没理由活下去,连死的理由也没有。

福原翻译说,澳大利亚上校又在说药的事。中村想,什么药?总指挥部什么也没送来,没机械,没食物,肯定没药品,只有用旧、用烂的工具,还有完全不切实际的指令:在这什么都没有的绿色沙漠中建造奇迹般的铁路。送来了韩国人。毫无用处的韩国人。怪不得前线作战部队不征用他们。甚至不能靠他们看管澳大利亚俘虏。他也需要药。他需要麻黄碱。如果不能按时完成归他负责的路段,除了羞愧自杀,他别无选择。他不想自杀,但如果被证明对天皇无用,他就不能回到家乡。他不至于无耻到那个地步。要完成接下来几小时内必须完成的事,他的确需要一点儿麻黄碱。

殴打在继续。中村注意到,韩国中士好像打得不像原先那么用力,没有显示决心和目的性,这使中村异常恼火。韩国人就是韩国人,他没在规规矩矩履行职责是再明白不过的了。也许他累了,但这不能作借口。中村下令打,这命令无法规避,名正言顺,然而,这个看守好像没在认真执行。

福原继续翻译澳大利亚上校的陈述:俘虏什么错也没有,因为病得太重,他被看守命令返回营地医院;中村继续站在那儿,身上痒得要命,白白浪费他的时间,看着韩国人像用鸡毛掸子掸土似的打俘虏。俘虏看上去在昏厥中摇晃,但仍然设法用身体驾驭看守不着力的击打。俘虏一摇晃,中村就认为他在通过摇晃把竹棍的击打导向一边,然后身体顺势一滚,看守对结束这出笑剧没采取任何行动。俘虏正把刑罚变成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这使中村气得发疯,使他皮肤更痒——他就是得吃一片麻黄碱,但还得等多久,看着这无能至极的表演,看着这愚蠢至极的表演?

为了结束这场打,澳大利亚上校改变策略了,他像在抗议他的权威被侵犯了。福原告诉中村,澳大利亚上校声称,他,一个上校兼指挥官对韩国中士发话,他却完全置之不理,韩国中士藐视了他的军阶和尊严。

中村把身体一摆,朝向福原。他现在要结束刑罚,他们就都完事大吉,演出很蹩脚,但达到目的了。但当中村转身时,他的左脚踩在他永远拖曳在地的绑腿带上,右脚上的靴子像开塞器一样打旋;不知怎么,要抬起左脚,他绊在右脚的靴子上,四仰八叉摔在泥里。

所有人都一声不吭。殴打瞬时停下,接着又慌忙继续,日本少校站起来,一只裤腿的侧边被污泥弄脏了,衬衫很脏。

把敌人和同伙的脸一视同仁地扫视一遍,中村严重地意识到每个人都看到他摔倒了。俘虏。韩国人。他的军官同事。这让他失去尊严了,他非常痛苦。他受够了。他累了。从早上三点到现在。他还有很多事要做,白天已经接近尾声,铁路比任何时候都更滞后于日程表。被羞辱、被激怒、满身是泥的中村看到俘虏扔成一堆的工具,顿时头脑清醒了。他理解了这位让人无法容忍的澳大利亚上校的问题,作为军官,他觉得受到侮辱了。他知道如何解决澳大利亚上校的问题和他自己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