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荒野侦探 1976—1996(第114/141页)
各种问题逐渐纷至沓来涌向头脑,但我认为这个时候不能感情用事。凡事都不能操之过急。我们先讨论了武器的选择。我建议用充了红色颜料的气球。或者来一场夸张的墨西哥大草帽之战。阿图罗坚持要用匕首。流了第一滴血就停战怎么样?我提议。阿图罗非常不情愿地接受了我的建议,但内心深处可能大大地松了口气。后来我们开始去找匕首。
我本来打算到一家旅游商店去买,这家店从托雷多产的小刀到日本武士刀什么都卖,但我们必须要说明刀剑的用途,我朋友说她故去的父亲留下两把剑,于是我们又去看了那剑,是一对真家伙。擦得锃亮之后,我们决定就用它们了。后来我们又开始找理想的地方。我建议放在城堡公园,在半夜时分举行,但阿图罗更倾向于去裸体主义者聚集的海滩,位于巴塞罗那和他住的小镇的途中。后来我们搞到伊内基的电话号码,给他打了电话。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让他相信这不是开玩笑。阿图罗跟他讲了足有三遍。最后伊内基同意了,让我们告诉他日期和时间。决斗的那天下午,我们在圣波尔海滨的一家快餐店吃了饭。炸乌贼和虾。我的朋友(她就陪我们到这分上不打算出席决斗)、阿图罗和我。我得说,这顿饭吃得略微有些沉闷,席间阿图罗掏出一张飞机票给我们看。我以为是去智利或者墨西哥的,在某种意义上阿图罗要告别加泰罗尼亚和欧洲了。但这张票却是去达累斯萨拉姆的,中途在罗马和开罗停留。后来我觉得我的朋友已经彻底疯了,如果评论家伊内基朝他脑袋上给一剑还杀不死他的话,他也会被非洲的黑蚁和红蚁给吃了。
豪梅·普拉内利斯,萨拉姆博酒吧,托尔里豪斯大街,巴塞罗那,1994年6月。
一天早上,我的朋友兼同事伊内基·埃切瓦内打电话来,说他需要有个人陪同参加一场决斗。我还有点宿醉未醒,起先没弄明白伊内基在说什么,而且他几乎从不给我打电话,特别是白天的这个点儿上。他解释完后我以为在开玩笑,我经常跟他在一起,人们总是拿我开玩笑,但我从不介意,伊内基有些怪怪的,虽然有点怪但却很有魅力,是那种女人们真的觉得相貌英俊而男士觉得为人不错的男人,不过稍微有些强势,大家都暗暗地很钦佩他。前不久,他跟马德里伟大的小说家奥雷里奥·巴卡结上了仇怨,虽然巴卡雷霆万钧、呼风唤雨,肆无忌惮地辱骂他,伊内基还是从这种充满敌意的交锋中毫发未损地脱颖而出了,甚至可以说他被巴卡带出了名。
好玩的是伊内基并没有批评过巴卡,而是批评了巴卡的一个朋友,所以你可以想像如果他追随这位大人物会是什么情景。据我所知,巴卡是一个师法乌纳穆诺的作家,当代绝无仅有,只要一有机会,他就发表演讲,充满了廉价的道德化的东西,属于典型的说教色彩浓郁、怒气冲冲的西班牙式演讲,而伊内基也是那种典型的挑衅型、鲁莽的不顾一切的评论家,喜欢树敌,习惯跳着脚叫骂。他们的冲突是个时间问题。或者说至少巴卡不得不与伊内基冲突,打电话约他,朝他腕子上来一掌什么的。私底下,他们都栖息在我们称之为左派的那个日益式微的幽灵出没之地。
所以,当伊内基向我说到决斗时,我以为他真在开玩笑。即便巴卡的激情彻底脱缰而出也未必如此汪洋恣肆,居然作家亲自出马以如此闹剧的方式来伸张正义。可伊内基说这事与此无关。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迷惑不解,但他说这次情况不同,他必须接受这场挑战(他会提到《走下楼梯的裸女》吗?毕加索遇到这种事儿时会怎么办呢?)我应该跟他说定了,到底陪不陪他去,他没有时间可浪费了,因为决斗就在那天下午举行。
除了答应我还能说什么,我当然会去,告诉我时间地点吧,可是,伊内基挂了电话后我开始想,这样干也许是把自己搅进这堆严肃的狗屎堆里了,我想,我生活多么美好幸福,我像任何正常人那样喜欢不时地开个不错的玩笑,只要不太过分,如此一来也许自寻烦恼踏上了永远难以圆满收场的混乱之旅。关键是,我开始思来想去(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永远不该也不会这样做),得出的结论是,这事儿从一开始就太离奇了,伊内基居然打电话让我做他决斗的陪同,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我们只是在同一家报社工作,偶尔在贾迪内托或者萨拉姆博或者莱伊尔街上的那家酒吧碰个面,我们实在算不上大家所谓的那种朋友。
离决斗还有几个小时了,我给伊内基打电话看能否跟他同去,可是却没人接,显然,他跟我打完电话就直接出门了,去撰写最后那篇文章还是上最近的那家教堂了,我不知道,确认联系不上他后,我给吉玛·莫尼斯特罗尔打了个电话,那感觉就像我头脑中的一盏灯熄灭了,如果有个女人陪着我,事情不至于变得太丑陋,当然我没有把实情告诉吉玛。我说,吉玛,宝贝,我需要你帮个忙,伊内基·埃切瓦内和我要去见个人,我们需要你陪我们一起去,吉玛说什么时候,我说就现在,宝贝,吉玛说好吧,到科尔特·英格莱斯接我,差不多是这样说的。我挂了电话后想跟两三个朋友联系一下,因为我忽然发现自己有些过度紧张,但谁也不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