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荒野侦探 1976—1996(第59/141页)
当然,我们在一起不纯粹是做爱。也聊天。他给我讲孩子们的事儿。有一次,说到小女儿时他都哭了,后来,他说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不明白什么?我问。他望着我,好像我的话挺傻,好像我还很年轻,理解不了他的意思,就没回答。此外,我的生活多少还是一如既往。我还要去上课,在一家出版社找了份(薪水悲惨)校对员的工作,还经常会朋友,绕着这个城市长距离步行。郝奇特尔和我更亲近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现在成了邻居。晚上,数学老师不来的时候,我就下楼到她房间聊天或者逗那个小男孩儿。雷克纳几乎从不在家(但至少他每晚还是回家的),我经常跟郝奇特尔聊在我们看来挺重要的一些事儿。女人的事儿,有男人在场放不开说的话。第一次聊天的主题自然是那个数学老师,以及他对我们新关系如何发展的奇谈怪论。郝奇特尔说,这家伙归根结底是个没有胆魄的变态狂,怕跟妻子分开。我觉得这很大程度上与他过于敏感有关,他不愿毫无必要地伤害任何人,并不是真的害怕什么。私下,我很惊讶郝奇特尔坚决地站在我这一方而不是数学老师的妻子一方。
有时我们跟小弗兰兹一起去公园。一天晚上,数学老师来了,我请他们吃晚饭。数学老师想单独待一待,可郝奇特尔早就要我介绍认识一下他了,我想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这是我第一次在目前视为自己新家的地方吃晚饭,不过饭菜很简单,备了大盘沙拉,外加干酪和葡萄酒,雷克纳和郝奇特尔准时来出席,郝奇特尔穿上自己最好看的衣服。数学老师想尽量表现得不错,我对此很满意,但不知道是因为饭菜(那时我在节食)太简陋还是葡萄酒太丰盛,这次晚餐非常失败。朋友们走了后,数学老师说他们是寄生虫,说他们是那种让这个社会瘫痪麻木、阻碍国家进步发展的东西。我说我跟他们完全一样,他说不对,我在学习、工作,没有无所事事。他们是诗人,我争辩说。数学老师直视着我,嘴里把“诗人”这个词重复了好几遍。他们就是懒惰的笨蛋,他说,而且作为父母也不称职。哪个父母出去吃饭时把孩子单独留在家里不管?那天晚上,我们做爱的时候,我想到小弗兰兹睡在楼下的房间,父母却在我屋里喝着酒吃着奶酪,感到有些空落和不负责任。没过多久,也许一两天后吧,雷克纳告诉我乌里塞斯·利马回墨西哥了。
一天下午,我正看书,听到郝奇特尔叫我,用扫帚敲击着天花板。我把头钻出窗户。乌里塞斯来了,郝奇特尔说,你要下来吗?我下了楼。果然是乌里塞斯。见到他后我并不特别激动。他和贝拉诺对我的意义现在已经很遥远了。他聊了聊自己的旅行经历。我想他的描述中带着太多的文学色彩。他讲述的时候我一边逗着小弗兰兹玩。后来乌里塞斯说他得走了,还要去看罗德里格斯兄弟,又问我们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我和郝奇特尔望了望对方。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以照管孩子,我说。我走之前,乌里塞斯问了问安格丽卡的情况。她在家里,我说,你可以给她打电话。说不上为什么,我的态度总体上很排斥,他们走的时候,郝奇特尔朝我挤挤眼。那天晚上数学老师没有来。我在自己屋里给小弗兰兹喂了吃的,然后带他到楼下,给他穿上睡衣,弄他上床,他很快就睡着了。我从书架上挑了本书开始在窗户旁边读起来,望着从莫特斯大街上通过的小车的头灯。我边读边沉思。
午夜时分,雷克纳回家了。他问我在这儿干什么,郝奇特尔上哪儿了。我说去罗德里格斯兄弟家参加一个本能现实主义者的聚会了。他看了看儿子,问我吃了没有。我说还没有。我忘吃了。不过我让孩子吃过饭了,我说。
雷克纳打开冰箱,取出一只小罐。放在炉子上。是米汤。他问我想不想来点。我实在不想回自己那孤单的屋子,我说来点儿吧。我们说话时放低声音,尽量别吵醒小弗兰兹。你的舞蹈学得怎么样了?他问。你的绘画学得怎么样了?雷克纳只来过我的房间一次,就是一起聚餐的那天晚上,他挺喜欢我的画。都还好吧,我说。你写的诗呢?我很长时间没写过了,我说。我也没有了,他说。米汤的味道好极了。我问郝奇特尔是不是经常这样炖汤,经常吧,他说,这大概是家里的传统了。
我们默默地凝视了对方一会儿,又同时望着窗外,然后又望了望弗兰兹的床和粉刷得很不均匀的墙壁。雷克纳开始说起乌里塞斯和他回到墨西哥的事儿。我的嘴和胃开始发烧,接着感觉脸也烧起来。我以为他会永远待在欧洲,我听雷克纳说。不知道为什么,这时我想起郝奇特尔的父亲,我只见过他一次,当时他正要离开这个房间。我看见他时往后退了一步,因为我觉得这个男人的面目实在太狰狞了。这是我父亲,郝奇特尔说,她看见我脸上露出警觉的表情。他向我点点头,然后就走了。本能现实主义已经死了,雷克纳说,我们应该忘了它,弄点新的东西。墨西哥超现实主义派,我嘴里咕哝着说。我想喝点什么,我说。我看见雷克纳起来打开冰箱,那道黄光顺着地板铺洒过来一直落到小弗兰兹的床脚。我看见了一只球和几双小小的拖鞋,但鞋子又大得不像孩子穿的,我又想到郝奇特尔的脚,比我的小多了。注意到乌里塞斯有什么新变化了吗?雷克纳说。我喝了口冷水。没觉得,我说。雷克纳起来打开窗户把香烟的雾气放出去。他举止很疯狂,雷克纳说,好像脑子有些失神。我听到小弗兰兹的床上传来响动声。他睡着的时候还说话啊?我问。不,那是外面的声音。灯熄了,我感觉雷克纳的手搂住了我的腰,我没有动。他也没有动。过了会儿,他脱掉我的裤子,感觉他把阴茎放在我的屁股之间。我们始终无语。完事后,我们在桌边坐下点上烟。你会告诉郝奇特尔吗?雷克纳问。你想让我告诉她吗?我说。当然希望你别讲出去,他说。